阿沁被游风那突如其来的正经搅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接而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快步朝院子外走去,一下便消失在了幽径中。她看出了什么不对劲儿,便赶忙将兔子放回草地上,也随着游风的脚步快步跑去。刚出到院子外,小姑娘便悄然止了脚步,只见前方匆匆行过十来个持剑的蓝衣杏临弟子,他们个个目光如炬,有破竹之势。阿沁突然想起上次在皇宫时也遇到过他们,当时因着朔哥站在他们身前,便压盖了他们的气势,如今看来,杏临弟子果真个个都英气逼人。
看这情势怕是有大事要发生,阿沁思嗔一会儿,也迅速跟了上去,贴在队伍的最后一人身旁探问,才知这遂宁百姓突然遭刺了。
阿沁一路跟着队伍出到大门一看,府外围了几对相互搀扶着跪在空地上痛哭流涕的百姓,嘴上呼着“请王爷替我们做主啊”,此时馨宁混在中间,抚着他们颤抖的肩轻声安慰。再往最中心一看,那处躺着四具发黑的尸身,每具尸身的脖颈上都有两排被利齿咬出的深深牙印。朔哥和游风早已半蹲在其中两具尸身旁,两指抚过发黑的伤口。朔哥眼中满是怒意,探望片刻,若有所思地对着游风微动下颔道:“果然是他来了……”游风也察觉到了什么,忽而站起身,环扫了一眼屋檐,面对方才跑出来的一众师弟大吼道:“追!”
话音刚落,几个蓝衣人抽出利剑,疾速往屋顶飞去,其余的纷纷围着外墙寻去。
“哈哈哈!”一阵刺耳的狂笑声响起,震得阿沁一个哆嗦,寻着笑声瞟去,只见屋檐上立了个一身黑袍的妖人,说是妖人,其实形似一般人,只不过多了几分阴气。那妖人披散着发,嘴角边邪魅一笑,独眼便散发红光,额头也隐约冒出金光,与浑身散发的瘴气混在一起。
“傲因!”游风大喝一声后便带领众师弟将他团团围住,举起手中利剑便形成一个巨型齿轮,朝他直直刺去。众人眼见就要划破他的黑袍从而刺过他的血肉和筋骨,却被他从衣袖间挥出的无数毒金蜥咬住剑尖,那些毒物沿着剑背迅速爬往剑柄,死死咬住几名杏临弟子持剑的手。其余人将剑锋一转,那毒金蜥便被砍成两半,而后化成几缕黑烟消散在空中。
见部分杏临弟子被牵制住,妖人傲因趁机使出内力往四处扩散,顿时人仰剑落,摔砸在瓦片上,发出“顿顿”“叮叮”的碰撞声,只有游风带着历风炽风依然立在那处继续与他对峙,再过三招,历风炽风也被震出房檐外。
与朔见状,牙根一紧,径直朝那处跃去,还未定身便使出内力,将掉落的剑连同瓦片一齐凝聚在身前,剑尖朝外,蓄势发出。游风见了,往后方退几步,随即眼见多把利剑从身前划过。
妖人傲因嘴角又是一斜,手上凝聚内力,霎时间风声四起,绿叶被硬生生从枝头剥落,吸到他四周,在形成结界的混沌中迅速转动,混沌把利剑挡在结界之外。
以矛击盾,矛钝盾裂。两人对峙着,不分高下。
“朔哥小心!”阿沁原本同馨宁一道保护百姓,见朔哥有险,不禁惊呼道。
结界消散后,毒物又被傲因迅速从袖中甩出,张着锋利的爪子,纷纷跃向与朔和游风。
两人连眼都未眨一下,张开宽大的手掌便凝成热浪,将那毒物原地烤炙成灰,四下消散。两人又趁势而上继续对付傲因,两掌将他击得嘴角淌血。
傲因落败,挣扎着逃出两人的包围圈,朝屋檐下百姓的方向飞去,正欲再施毒手以给钟离与朔一个下马威,却被馨宁和阿沁挡在身前,便将手掌握成弧形,欲往两个姑娘喉间扼去。
馨宁奋力将手中利剑一挥,发出气势如虹的青光,令得傲因紧皱眉头,嘴角再度淌血,但也因此激怒了他,差些被他反击,幸而此时大师兄已追来此处,逼得他转了方向,又追向相互搀扶着仓皇而逃的百姓。
阿沁疾步跑到百姓身后欲护着他们,一个转身,眼见妖人的毒手离自己的颈项只差分毫,“啊”的一声吓得下意识地将手臂用力一划,欲将他的毒手甩开。
傲因还未碰上那丫头,突觉手上传来剧烈的灼热感,连忙将手收回,眼眸上映过她手腕上串着的朱紫色手链上挂着如石榴籽般晶莹剔透的物体,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瞳孔扩张之际,被与朔从后脑勺一剑刺中独眼,顿时毒液流出。
“啊!”两阵刺耳的叫喊声响起。傲因龇牙咧嘴,一脸狰狞,双手握在剑锋上,又顺着剑锋往眼窝处摸去,似在寻找什么,愤恨地喊道:“钟离与朔!”傲因模糊中见那丫头依旧一脸惊恐地用手臂挡在自己身前,便又顺势伸出毒手。
与朔见状,决然将剑拔出,在“啊啊”惨叫声中接过一粒宝红晶石,再看傲因,他一手抚着两处空洞的眼窝,一手挥动衣袖,散出浓厚的毒瘴,而后带着满脸毒液欲仓皇逃走,却被游风和杏临弟子拦住了去路,不出几下便被控制住了。
百姓见脱离危难,纷纷来到王爷身前跪地答谢。与朔将百姓们一一扶起,答应他们会为其死去的亲人善后,于是亲自拟好公文,安排炽风处理此事。
王府正殿内室,馨宁将古玩架上的白玉瓶轻轻一扭,看着墙面上嵌着的一扇方形小门徐徐张开。与朔游风接连从小门进入,通过一条暗黑的羊肠狭道后,三人便一同来到一间略宽敞却简陋得只有四面白壁的居室。正对着门的那堵墙面上挂着的一幅三尺宽的方形琉璃镜,镜边装饰着碧绿的玉框。馨宁一挥衣袖,琉璃镜上便即刻显现出一方烟雾飘渺的仙境,待烟雾渐渐消散,映入眼帘的是一株立在巨石上的仙草,如今它正长得枝叶茂盛,四周偶有仙鸟掠过。
与朔走到镜前,将石榴籽一般晶莹剔透的宝红晶石夹在指尖,往前一伸,那石子便化作一缕红烟,往镜中飘去,霎时,眼见那仙株顶尖长出了个嫩芽。
馨宁眼睛一亮,嘴角边满是掩饰不住的欣喜,心想终于离若谷花开又近了一步。她转头与二师兄相视一笑,而后又往大师兄那深邃的眼中望去,见他依旧是那副淡漠得看不出是开心亦或是不开心的模样,便随便找了个话题问道:“师兄,傲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与朔眼中果然有了几分神,扯动嘴角道:“旧年冬日我将他的老窝捣了,以免他趁着春时又出来祸害百姓,谁知一个不留神让他逃了,害得他险些未能熬过冬日,他记恨在心,一直想来找我复仇......”与朔说着,余光瞟向游风,见他戏谑地朝自己挑了个眉,依旧一副不正经,但与朔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有些能耐的。
后来与朔成了遂宁王,要处理政事,忙得不可开交,想到傲因妖力巨大,又念杏临岳中除了他自己,便只有游风能对付傲因,便将他从杏临岳上赶了下来,让他跟踪傲因。而傲因瞎了的另一只眼便是游风的杰作,那处原本也嵌了一枚宝红晶石。
与朔回想起第一次发现傲因时是在笑嫣谷,彼时正值花朝节,有许多人聚集在一块儿,而像傲因这种妖人就是专门在大型的集会上杀害大批百姓以助其修炼的,因此与朔很是担心一个月后的乞巧节,这在遂宁可是一个大节,到时必有无数百姓走到街上集会。与朔又瞥了一眼琉璃镜中的仙株,想着这烦人的日子只有等到镜中的那家伙开花后才能消停了。
若谷花开后才会真正遂得安宁,才能迎来真正的万民永安。
“原来如此。”馨宁恍然道。这傲因原是由大师兄与二师兄追踪跟进的,如今他倒自己跑来送死了,也好,这下又除了一个大患。馨宁想到此处欣慰道:“往后的日子终是会好过一些了。傲因身上因有两枚灵石,才更难对付的。”
“嗯,但也绝不能掉以轻心。”与朔一面云淡风轻道,一面往小门外走去。馨宁也跟在其后。
游风挽着手臂立在门槛后,看着一唱一和完便悄然走开的二人,嘴上“啧啧”道:“不愧是杏临子弟中出了名的‘金童玉女’,交谈起话来都没有他人插话的机会,这走起路来的脚步也都整整齐齐的。唉,羡煞旁人啊。”
与朔走在最前头,假装没听见。倒是馨宁心中乐开了花。
走出内室,馨宁见历枫炽风两位师弟前来将“傲因已被关押在地牢内”的消息禀告给师兄,瞥了一眼,发现后面跟了个娇俏的丫头。
与朔收到消息后思虑片刻,应了一声“好”,便让几人全部退下,谁知那丫头还是定定站在原处,水灵的眼直直盯着自己,不知在想什么,但就是不开口。
“看到没有,我这处可比皇宫危险多了。”与朔也不避开她的眼神,淡然道。
“皇宫险在人心叵测,这处就算是险,也是肉眼就能察觉的,若让我选,我更愿留下。”阿沁嘴角微扬,说完后头一歪,将视线转移到朔哥身旁的御龙剑上。
“方才吓成那个模样,还好意思说留下。”与朔嘲讽完,眼眸一暗,无视她的眼神。
“那是因为我不精通武功,若我也能练就像你们一样有高强的内力,自然就不怕了。”阿沁说着,又将小脸蹭到朔哥面前,弯着亮大的眼望着面前的人,脑海中回想起他救她的场景。不论是初遇时泽悠阁外以身挡雪,长望殿雪地上帮她暖身,笑嫣谷内为她打退刺客,北围场中替她教训钟离梓迎,飞鸽檐下纵身相救,德阳城里把她从刺客手中救回,还有方才阻止了傲因伤她……每一幕浮现在脑海中时,小姑娘的眼中总是充满笑意,于是不知从哪里来了勇气,仰着下巴嚎声道:“朔哥,你教我武功,我与你们一同杀敌啊!”
“你可是安逸的日子过腻了?”与朔一脸严肃地拍打着案桌,厉声斥责道:“要么老实待着,要么滚回皇宫!”吓得小姑娘抿着嘴眼巴巴地望着他。
阿沁见朔哥态度强硬,只得以退为进,声音渐渐软弱道:“我说了不回皇宫,要待在你身旁的......那我待着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阿沁说着,小嘴一鼓,视线一转,见朔哥正在案桌上摊开白纸像是要写字,便一个跨步迅速跳上案桌,给他递上毛笔,并拿起石砚中的磨,弯着小嘴儿道:“我来替你磨墨吧!”
与朔瞥了她一眼,只无奈地摇摇头,未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