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福殿。吴皇妃的寝宫。
阿沁双膝跪在地板上,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指尖。
吴皇妃坐在高处,一脸愤怒地盯向台下。她身旁坐着一身淡色深衣的秦素雅和面戴轻纱的乔子语,她由钟离梓迎抚着手上的伤口。
“母妃……”乔子语哭得梨花带雨,嘴角一扯,腮边的肿包就发疼。
“好……母妃替你做主。”皇妃安慰道,转头对台下喝了一声阿沁,又语气冲冲地补道:“从今夜起,禁足半年!”所谓的禁足半年,就是在这段时间内不得走出泽悠阁。
阿沁闻言,猛然抬眸,想着若是要被禁半年,便去不了长望殿习武了,无论如何也要为自己争取一下,她狠狠地瞪了乔子语一眼,面向吴皇妃不服气道:“皇妃娘娘,乔皇嫂戏弄了阿沁好几次,阿沁也觉着委屈。”她觉着自己终于可以道出所有实情了,之前不说,不过是碍着乔子语是太尉之女,为了不让皇伯伯和阿涣为难,也要给她几分颜面,如今看来,这少妇若是太给她台阶下,她反倒是越自以为是、得寸进尺。
“哪几次?你说!”乔子语反问道,心下似乎已经想到她会讲什么了。
“皇嫂忘了吗?上次在北围场之时,你和梓迎逼我举了一个时辰的武器。”阿沁说这话时瞥了下钟离梓迎,无视她带有威胁的眼神,又继续将上次的黑猫一事细数了出来。
乔子语闻言,故作委屈地反驳,又用以前的烂借口说在北围场时一片好心教阿沁习武,却被颠倒黑白,还说上次只是想着替公主除害,却没想到那是她的爱宠。城府之深,令台下小姑娘气愤。
“你歪曲事实!”阿沁理直气壮地板起腰。
“好了!本宫被你们吵得脑仁疼!”皇妃这么一听,才知她们原有如此多的过节,又觉着幸好自己发现得及时,否则闹出什么乱子,皇家的颜面岂不是荡然无存?如今见两人愈吵愈烈,干脆打断她们的争辩,侧过脸去对一旁的秦妃柔声问道:“素雅,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阿沁抬头望向侧坐上的秦皇嫂,见她微微将视线投放到自己身上,平静如水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绪。
秦皇嫂人如其名,不管是穿着抑或是气质,都显得极为素朴淡雅,举止中又无不透着大家闺秀的得体。她平日里话很少,眼神也有些深邃,看不透在想什么。
这是两人第二次相见,明明彼此之间不相熟,如今却要被她评判,不知她会不会偏袒日夜相对的乔子语。阿沁见她打量了一下乔子语,又望望自己,侧过脸去对着吴皇妃谦恭道:“回母妃,虽然沁皇妹任性着犯了错,但乔妹妹身为皇嫂,也理应让让皇妹。不如各退一步,让沁皇妹给乔妹妹赔礼道个歉,减去三个月的监禁吧。”
虽少了三个月,依然免不了禁足,还要向乔子语道歉,阿沁见不得有多高兴,但想到秦皇嫂一片好心,小姑娘也不好逆了她的意思,思嗔片刻,先感谢皇嫂替自己说话,再向皇妃娘娘告退回阁,方想走,却见自己被娘娘宣来的侍卫拦了去路。这一下,她才知道娘娘口中的禁足,不是禁在泽悠阁中,而是待在万福殿,由娘娘亲自看管。
阿沁心下有些恐惧,挣扎着将前来施罚的侍卫推开,却还是抵不过他们,被拉向殿内深处的一间小黑房。
“慢着!”小黑房外传来一声高呼,只见长公主背着暗光疾步走入,风声将她的橙色衣袖甩在身后。在外人面前,她总是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情,只有在阿沁面前,她才会展现自己的柔情。
“放开!”阿沁从侍卫手中挣脱身,跑到姑姑身边。
长公主带着阿沁回到殿堂中,向吴皇妃行了个礼,硬声道:“皇嫂,不瞒你说,我是来要人的。”
吴皇妃苦笑一声道:“恐怕不能如长公主的意了,你看子语这脸被她毁成什么样子?”一面说着一面转过头去示意钟离兮枝看乔子语脓包肿起的脸。
“姑姑,是她先戏弄我,我才会还手的。”阿沁抢着说道。
“放肆!”长公主对阿沁大声吼道:“长辈还未说话呢,你插什么嘴?本宫平日里如何教你的?”吓得小姑娘立马闭嘴。
长公主见皇嫂不语,又恢复平静的语气说道:“皇嫂,虽说阿沁有错,但我亦听说王妃近些日来常常找她麻烦。”
“姑姑,我没有……”乔子语一脸委屈道。一旁的钟离梓迎也跑上来替她说话,还亮出那日在北围场时被阿沁抓破的嘴角,那处依然有一丝隐约可见的伤口。果然,这一家子就是不好惹。
长公主见两人紧紧相逼,眯了眯看透世事似的眼,视线在自己侄媳妇和侄女两人身上快速转移,气场强大,用一副不容亵渎的模样喝道:“本宫先前可是听说那日在北围场之时,你们带了一堆武器为难阿沁,才会惹得她发怒,那日狩猎过后,本宫见她眼眶发红,问了又不说,才从侍女口中得知是你们欺负了她。怎么?还想让本宫叫来你们的二皇兄对质一下吗?”长公主觉着,在这皇宫中,二侄子与朔的名声就足够让人闻之丧胆。一来,众人皆知圣上有意立他为储君;二来,他曾上山习武十年,身上的气势不是一般人可以抵挡的。再说了,方才若不是他恰巧经过,她也不会知道沁丫头被吴皇嫂扣着了。
吴皇妃闻言,将方才的尖锐一收,板着脸问子语和梓迎可有此事,却见她二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干抿着嘴。
吴皇妃顿觉没面子,心里燃起暗火,脸上亦满是不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瞋了她们两眼,又对长公主和阿沁无奈摆手道:“罢了,你们回去吧。”
泽悠阁二层闺房内,阿沁的衣袖被长公主轻轻扯开,手臂上顿时出现一片起伏。长公主数了下,共肿了六个包,个个发红,有些蜂刺还未拔。她脸皮一沉,斥责道:“都长成大姑娘了,还如此任性!”
阿沁闻言,嘴角上扬,水灵的眼里满是烂漫:“是姑姑说的,被人欺负了就要欺负回去,不能白白受气。”
长公主听沁丫头这么说,戏谑地瞟了她一眼,一面替她拔去肿包上的刺,挤出脓水,涂上膏药,一面回想沁丫头六年前那个满心伤痕的模样。那时见她被其他侄子侄女欺负,又无力反抗,真的担心极了。所幸这丫头终将是平安地长大了。后来她才发现,这丫头的性子其实跟自己差不多,雄辩是非、敢爱敢恨。当初选择照顾阿沁的原因,恐怕只有她和皇兄知道。嘴角上扬之间,又因想起了什么事,笑容渐渐迷失。
方才吴皇妃同意放了阿沁之后,还让长公主留在殿中片刻,私底下有意无意地提醒她说阿沁与子语和梓迎相处不来,而她们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阿沁与阿涣走得太近,让她们多虑了。若任她们私自处理紧张的关系,事态只会更加严重。皇妃之所以答应不禁闭阿沁,是因为想到她和梓迎的及笄之日都快到了,若是紧闭她,怕是会误了日子。希望长公主带阿沁回去后,快些替她办了及笄之礼,将她许个好夫婿,让她从此断了对阿涣的念想。
吴皇妃说完那番话后,起身欲走,经过长公主身旁时,状似无意地顿了一步,在她耳边不以为意地嗔道:“本宫不明,长公主为何宁愿管着别人的孩子,也不愿为驸马生个一儿半女。”
阿沁见兮枝姑姑神魂不定地将自己的伤口包扎好后,叹了一口气,无奈说道:“沁丫头,过些日子姑姑替你办了及笄之礼,你先有个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