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样啊,可惜了。”王妃目光遗憾,叹息一声,果然看人不能只看表象,真令她想不到。
强撑起身子,“你与她们接触得多,你说说,安排哪个较为妥当……”
王妃啊……不是安排哪一个的问题……是安排哪个都不妥当啊……
小敏低头目光偷瞟王妃,为难得紧,艰难启齿。
“王妃,其实,此般场景,不是挑选女侍的合适之机。”
勤王妃如何不知小敏的言外之意。如今人都尚在禁闭之中,那有送人过去表示慰藉的道理。
换了个靠法,嘘叹了一声,“告知在一,把人都撤下吧。”
她的惩罚,只是虚张声势而已,雷声大,雨点小,不痛不痒的,最主要的是给王爷一个台阶下,毕竟父子之间,哪能有解不开的结呢。
“那这安排人之事……”小敏迟疑道,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再说吧……”几言几语间,王妃就转变了立场。
“王妃可要歇息?奴婢为您暖铺,换了季,恐落了凉。”
“不,你先去,叫人撤下再说……还有……雪儿怕冷,霁越阁那边要多备些炭火,叮嘱下人窗户开小些,也不要全关了。”
“是。”小敏扶着王妃进了内室。
“……派人再去找许医师,让他去霁越阁瞧瞧。”勤王妃困意中仍不放心地出声叮嘱道。
小敏轻盈盖了被子,下了帘钩,“王妃放心。”
霁越阁
还未入院,就飘来许靖虚张的礼拜声音,“臣,拜见——见世子爷——”这声音,怎么听,怎么轻佻。
不像往日一般黑脸,殷暮雪情致雅然,勾着琴弦,并未抬头看向声源一眼。
没达到想象中的目的,许靖深表失望,拧着身子浮夸地扭过来,直直落坐在琴前,轻佻地对着殷暮雪眨眼睛。
可惜,那厮还是无一丝反应。
许靖惊觉不同寻常,向后望了一眼,确定院中是空无一人。
咦——不对劲,今天又抽的哪门子风,扮演起林下高士来?
“喂——喂——”许靖抬起手掌晃悠在殷暮雪眼前,该不会,傻了吧?
诶呦,真是急死他了,这是一回事啊?我的老天爷,别动辄就是这一出,他的小心脏可禁不起这折腾。
生气了?那也不是他惹生气的啊——昨日宫宴他又不在,怎么着也不是他惹了这家伙吧?
可是这模样,又不像在置气。
殷暮雪一阵不说话,许靖乱七八糟想了一通,头都快憋大了。
“雪兄?王爷?世子?……竹兄???”
“嘘,听。”白皙手指勾着琴弦,微微侧头。
王妃找人让他到霁越阁,就是为了到这儿听琴?开什么玩笑!
一曲做罢,许靖故做诚挚地鼓掌,脸上堆起笑容。
傻乎乎的……
殷暮雪嫌弃地瞅了一眼。
“母妃让你来的?”
“明知故问,说吧,你又犯病了?”
嗯?横了眼不正经的许靖,懒得计较。
“正好你来了,免得我再派人去找你。”殷暮雪掸掸下摆,站了起来。
这样目光如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许靖表示他很有压力。
“嘿嘿嘿,嗯,我这腿呀,就是欠,一天不来————这如隔三秋似的,是吧?这心就痒痒,哈哈哈哈哈,我自愿的,我自愿的。”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认怂,总行吧。
“我得再去趟如月。”没空搭理他的不着调。
“还去?”……不能……又拿他做掩护吧?
嗯哼,是呢。殷暮雪同方才许靖一样,轻佻地眨眼睛。
许靖撸着袖子里起的一圈鸡皮,一阵发寒……刚刚,在自己眨眼的时候,殷暮雪是怎么控制住不打他的……
殷暮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让他发觉自己刚刚做的事情有多么欠揍。
“去几天?”
“越长越好。”
“……?”许靖一脸震惊!什么叫越长越好,你别回来得了。
“……!”殷暮雪点头微笑,微笑之下隐藏着威胁。
“不回来也行。”无时不刻都在发挥摄魂咒神奇功能的殷暮雪总能语出惊人。
“别别别,这后果我可承担不起。”许靖一个劲地后退,就要夺门而逃。
见退到了门口,喜出望外地转身,一只脚即将迈了出去,却被一股无形之力强拉着一只脚拖入门中。
不要……许靖扑通地摔爬在地上,用手死死掰着门坎,坚持他的最后一丝倔强。
貌似天公都不作美,只听咔叭一声……门坎……断了……
那股强劲气力强行将许靖拖到琴案前,徒然消失。
百般哀怨中,万缕愁思中,许靖一手拿着一截掰断的门坎,一手揉着被拖拉得火烧火燎的胯,龇牙咧嘴。
可真狠心啊……
“雪兄……你看,咱俩这么好的兄弟是吧?你怎么着也不能坑我啊……”许靖一股脑爬起来,一张大脸,横空出现在了殷暮雪的眼前,顺带挤眉弄眼。
虽然那张清新俊逸的面容极好,可也不是真正的娇娥,他倒不至于饥渴到对这货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殷暮雪不由身子后仰,离这张脸远些,一拳扣了下去。
天天对他拳脚相加……还能不能好好过了……许靖捂着脸,带着自认为的一股凶狠劲,扑了上去。
哎我就不信了,老子干不过你这个小娃子……有一句话说的好,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他许靖今儿偏偏就要挑战下某人的权威。
只可惜在已经修习仙道的殷暮雪来说,对付一只许靖,咳咳,不,一个许靖,就像对付一只刚满月的熊……不值得浪费时间去打压的。
其实看着张牙舞爪的样子,不但不可怕,甚至……有些萌。
只是他认为不值得,动作却先出去了……殷暮雪满意地笑了,颇为无奈……看看,身体就是实诚。
一阵惨叫过后,某只兴风作浪的“小熊精”安分了下来。
见强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
许靖噘起了嘴,顺带着跺脚,捏着嗓子使声音尽可能变得细腻些,鞋子蹭着地面蹭过去,
“雪雪~嗯~再商量商量呗……”
平时作风粗旷的大老爷们娘里娘气扭着胯,送着秋波……而且对着一个取向正常的男人撒娇……怎么解……
殷暮雪自认为最好的答案就是再打一顿再说。
不知哪里学来的歪门邪道……那他就以长辈的名义,替师兄好好管教一下这个不学无术的好师侄。
丝毫不手软,拳拳不留情。
撂倒在地的许医师喘着重气……真他的不是人……嘶,胳膊疼……啊嘶……腿也疼……不过由于力度得当,没伤到筋骨,只是那皮相受了些不该有的罪……
殷暮雪侧望着许靖,绽出无辜笑容,将腹黑二字诠释地淋漓尽致。
“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个小师叔!!”许靖锤着地板,想要哭嘤嘤。
“那得问问你师公。”殷暮雪眨着眼睛,和声雅气略显无辜。
“能不能短一点……”许靖委屈巴巴,哀求着。
“不能。”
“别嘛……”哽哽唧唧小太医上线。
“滚。”
……
瞅把你狂的!
—————————————————————————————
如月夜王府
若是春里或处夏,这后园也颇有秀丽之色,只是秋里,繁盛了累累硕果,却凋了娇英翠叶,单单剩了萧瑟,偶有残花未败,亦是徒然。
见惯了几春几秋,倒也没什么可感慨的了。
月怜霜隐隐想起了前几日里窗下两三株开得正旺的黄菊,其貌不扬,却能独挑百花。
不远处的亭台中,那调香之人,亦是。
听到一声轻咳,柳西子发呆看向别处的目光回转过来,遗留了一丝怅然,虽未拘泥,也不同于前几日似的浅笑,收敛了全部的神情,那般肃静,是从没有过的。
“妾身,见过郡主。”礼数,却仍是不缺一丝。
“娘姨多此一举,人之相与,不过坦坦荡荡,一向磊落的三夫人,本不该如此的。”入眼的一潭秋水,清净地让人痴迷。
月怜霜喜欢跟聪明人说话,自然也喜欢同聪明人打交道,而三夫人,就是她认为的,聪明人。因此,明知道是三夫人托人谎骗她至后院,她依旧假装似不知,只身前来。
笃定,也自知,不会有任何人可以对她产生威胁,无人能奈何得了她,她有恃无恐。
既然三夫人想见她,那她何乐而不为,顺了长辈的意思,见上一见呢?因此她才没有任何客套吹嘘的拐弯抹角,而是直接开门见山。
只是,不同于她,面对她的坦荡,柳西子却多加了几分试探,目光定定。
“是,妾身本不是忸怩之人,可妾何尝又想如此,妾是局中人,身不由己,注定至死也挣不脱棋局!”
“娘姨……何故出此言?”月怜霜有些讶意,亦动容于眼前人目光中的隐忍与无奈。
柳西子想她是败了,在一个小丫头面前,她终是沉不下心。她败在了尘事,败在了命运。为存活,她不得不做好自己的打算!
于公,她是王府的夫人,与王府安危同存;于私,她是夜王的妾,夜王,亦是她的夫。即使知道未曾被深爱过,可终究,在王爷的心里,有对她的一抹怜惜,那是曾让她可望不可即的。
而月怜霜亦震撼,只是不懂个别滋味,有几分的疑惑。透过一双看似无言的泪瞳,她瞧出了太多无奈,太多心酸。
娘姨,何尝不是一个可怜人……
可这尘世中,千千万万存活的人,哪一个不可怜?这世上本就没有所谓的对与错,只有因阵营不同而衍生的薄凉态度。
人性,又何尝不是千般滋味,万般愁肠扭结周转而成?
“妾身只是说出心中想说的话,想活的清楚一些。妾身,入府多年,从未怕过什么,可是郡主,这次,妾身是真的怕了……”轻眨眉睫,柳西子似在低诉。
前几日的短暂接触,让她明白,郡主行事洒脱不羁,不喜闲谈。因此,她必须说,但要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也要赌,这个有着郡主身份的眼前人真的是郡主,是不会威胁夜王府、甚至是不惜顷尽一切护佑夜王府的存在。
“妾身……忧虑郡主是否仍是郡主,忧虑郡主是否有不可告人的秘事,可是妾身却不敢探求!妾身——本就该孤苦一生,不扰尘世!可奈何妾入了夜王府,成了王府中仰人鼻息的三夫人!而王爷,成了妾的夫!郡主亦是王爷的子嗣。郡主,你可知,这王府是了妾的容身之处,而妾终归不过一个无人绕膝的可怜人,妾无争位之心!妾要的只是一个安心,亦是一个安稳,妾身真真地是别无他求!妾身心向佛陀,坦坦荡荡,磊落光明。妾柳氏,祖上为望族,也本该是无拘无束,行事洒脱!可究竟是什么让妾变得小心翼翼,如覆薄冰呢!从前是王府的安危,现在……却是郡主!郡主,您到底是不是郡主呵?呵呵,明明您什么都没做,妾身却怕成了这个样子,是妾身胆小了么?”
柳西子一字一句,语调平静却又隐忍着。
若是上天有选择,谁不想安稳过一生!她何至于自记事不久,就要遭遇家族没落。少时的她,也是家人手掌中的宝贝,别人眼中的天之骄女……可当一切都消失后,留给她的,满满是人生的奚落,人生,真也是教会了她太多太多……
风适时而过,凋花伶叶作响,沙沙而不绝,让闻者无端生出愁肠,衍生不定游丝……
月怜霜明白柳西子所想,也明白了其担忧所在。她作为外来归家的郡主,刚回府,府中就无故生出多种是非,让原本安稳的人,安稳不得,怎能不让人心生防备,心存疑虑。
她郡主身份是真,人也是真。只是她向来不想多说,相反,她更倾向于做。
三夫人是个通透人,看似不明智的找她质问,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示好呢……况且,这也显示出她回府后的问题所在……看来,经过三夫人的这次提醒,她该注重些什么了,或者说,她该做些什么了……
“倘若我说娘姨无非是担忧上次失事之事的话,娘姨是否白费了这一番的规划,一通的口舌……彼时,娘姨又该作何打算?”
月怜霜的通透劲儿,着时出乎柳西子意料,却又在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