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乳母已将刚醒不久的公主抱到皇后面前,公主睡眼惺忪,便见到如此凶悍的生人,突然一惊,随即嚎啕起来,皇帝从未见过公主哭闹,一时也不知所措,忙令乳母抱回安抚。
皇后见此状况大惊,一时不稳竟跌出座外,此举令皇后颇觉面上无光,悻悻然兀自回座,左右重又摆了漆案,随即有宫人上菜,随即雅乐响起,皇帝宣布开席。
众人刚用过羹汤,皇后突然环顾左右,突然发现了殿中卫氏女眷便打趣道:“卫夫人为公主办月酒,可是还请了侯府的讴者?今日宴饮陛下与吾等有耳福了!”
众人皆知此乃皇后难为夫人,无人接话。此时皇帝已然心内愤懑,但皇后多年来恣意惯了,再者此番是太皇太后的旨意,虽气愤难平,也少不得再忍!
皇帝正欲安抚卫夫人,忽听有稚子应曰:“殿中无讴者,既为公主佳日,臣自请歌一曲为公主贺!”言毕竟听得有童音袅袅而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正是高祖所做《大风歌》,词虽相同,因是童音,另有一翻意味。众人不知何人歌,竟面面相觑。
皇后听稚子对答自觉失了身份,一时竟语塞,半晌方怒诘:“何人无礼?”
去病忙上前,慨然对曰:“臣霍去病,侍中卫长君之甥,此歌为高皇帝所做,讴之本为助兴,并非无礼。”
皇后听此言,愤愤不已,拂袖而去。
待众人离殿,霍去病重新见过皇帝,皇帝见此子面若冠玉,相貌俊朗,虽不过垂髫之龄,却可解诸人之围,不禁心中甚喜。随即又问了去病家中之事,皆对答得益,此时皇帝心中阴霾尽扫,随即赏了去病玉玦两块。去病得此玉玦也喜形于色。
宴罢,皇帝起驾前往太后宫内行礼。
送走皇帝后,卫家两姊及霍去病也起身返家,卫夫人自感愧对两姊,又担心兄长身体,又遣宫人重装重礼给家人带回。一路无话,及至家,三人见过兄长、阿母,便各自回房。
回屋之后,卫少儿摒退左右,面露愠色,对霍去病曰:“小子可知错?”
去病对曰:“儿无错,若儿有错,何故陛下赏赐玉玦于我?”
卫少儿言道:“冒犯皇后乃以下犯上,若非陛下回护,小子死矣!”
去病忿忿道:“那皇后骄矜狠辣,欺负阿母、姨母,吾未曾虚言,吾家早不是讴者,以此侮我,便是愚子也该分辩。”
“小子年少,不知此中深浅,以后断不可如此。”少儿叹了口气心中苦闷,自知去病并非做错,只恐去病此举令女弟为难。当下也不多言,安置去病休息。
自公主弥月不久,平阳长公主便从府中拣选了柳心、郦女两个旧奴辗转送到昭阳殿,柳心是楚人,善操琴,年岁略长,旧时卫夫人在侯府时尝为夫人操琴,与夫人颇为亲厚,卫夫人礼敬柳心年长,待之以礼,两人或是一同研习韶乐,或是合奏一曲,常常不知不觉中,一日已过。
郦女不过十二,是侯府家生子,虽然年纪不大,却灵活机变,少年老成。进宫才不久,便与宫中内侍、宫人打成一片,成了卫夫人的“耳目”。
时光飞快,转眼又过了一年有余,宫中日子过的平淡,转眼间卫公主开始牙牙学语。平阳长公主常带入宫拜谒王太后、窦太皇太后。
三月之后,卫家长姊与公孙贺,卫少儿与陈掌同日完婚,各自离家。少儿虽带了去病一同去了陈家,但不几日,卫家兄长思念去病,竟又将此子接回卫家。如此以来,卫少儿虽然嫁作陈家妇却因去病之故,往返与陈卫两家。
近来天和日暖,卫长君虽然仍在将养,但已觉身体大好,每日黎明便唤去病起床识字,说来也怪,本来不过三岁小儿,每每拿起书本识字,便从不觉累,常常可以坐定一时。
卫长君教起来也得心应手,随教随问,所教虽然不过平常的《仓颉篇》,但总会将字连成故事讲与去病,去病听得有趣,自然一刻不愿停下,若不是家中长辈不愿长君受累,打断这对甥舅问道,难保两人终日不离书本。
一日,适逢卫青休沐返家,正看到长君、去病在院中读书,卫青见外甥学的认真,甚觉有趣。向长兄行过礼后,便逗去病说,“小子,在家读书累不累?想不想出去骑马?今日天气甚好,舅舅带你出去学骑马可好?”
去病见到青舅,本就开心,忽然听道可以出去骑马,分外高兴,也顾不得正在讲故事的大舅,撂下书本便要出门。
长君见此,不觉抚须笑指卫青,道:“汝非善类,才刚返家,便来撩拨去病,须知去病灵慧,难得我教的开心,汝拐了小子,他倒是开心,可叫我如何适从?”
见长兄并非指责,卫青亦笑答:“去病亦是我外甥,阖府上下,只有他逗得,无怪我拐他。不与兄长多言,我先进屋盥洗,一会儿便带小子外出。”说罢便急忙入室。
卫长君见此情景,不禁思及求学之事。卫长君少年时虽然为侯府奴仆,但为人勤奋好学,曾在侯府私学旁听讲、自学《礼记》时被平阳简侯遇到,随口问答,卫长君都对答合宜,见此情状平阳简侯特许长君入室旁听,遇有疑难也可向经师讨教。
平阳侯家中藏书颇丰,但书简贵重,不便外借,故长君常囫囵背了下来,之后再行揣摩,因此虽然年龄不大,阅历尚浅,但几次听课之后,竟也不逊年长诸人,有时提问竟也让经师啧啧称奇。几次欲举荐长君入京中太学,却因当时长君是奴籍家生子未能成行。
长君看到今日去病,宛若看到当日自己,所幸去病还有自己教学开蒙,自己当日只可在做工完毕后自行学习。
再则去病并非奴籍,若是肯努力学习,来日进入太学,定会大有功于社稷。随即思虑自己,如今身体破败,忝为侍中,却难有建树,不禁心中苦闷,便自行踱步回屋,欲闷头看书。
刚好卫青携了去病欲出门骑马,卫青看着兄长郁郁寡欢,便使去病央告兄长同去。
“青弟真是聪明,知道去病央告,吾必不拒绝,也罢!近来天青云朗,出门走走也是好的,待我更衣,一同前往罢”说罢便入内。
卫青瞧着去病,一脸志得意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