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勖只觉得身心都被乐音吸引了,尤其是一颗心渐渐失去自主意识,一时间似乎只有听音乐才是此生最大的享受和唯一的回忆,任何希图阻挠自己的人都不受欢迎。
“不妙!再让他们这样听下去后果必定不堪设想,得尽快想个办法……”
他用仅存的一丝意识很不情愿地警告自己,“必须马上离开这里,避开这种惑人心智的乐音才行,一定要尽快……”
然而,程宗勖很快就意识到,他此时此刻还保留着的这一丝理智已经无法支持着他的身体运用任何秘术,即使像御空飞行术这类无需消耗多少真气的秘术方法同样不能施展。
他越是想离开,身心越不肯听从他的指挥,渐渐地就连最后仅存的一丝自主意识也变得十分模糊,甚至连那一句警告的话都泯灭了。
有那么一阵,程宗勖的心识完全被乐音迷惑住了,如果人鱼们一直不停地演奏的话,他必定会和阿娜吉祥、肖梦美、“程凌宇”三人一样永远地站在这里,直到人鱼族的这场音乐会结束。
但是,被人鱼们看似锦上填花的歌声反而帮了他的大忙。乐曲是由乐器弹奏出来的,而歌声则是由美人鱼们演唱出来的。既然开口说话,必定会将自己的思想和情感夹杂其中。
程宗勖身具梵音神功和极强的第六感应能力,很容易聆听到唱歌者的心声。宗勖聆听着动听的歌声,同时也听到了美人鱼们内心的情感,唱歌的人鱼内心纯净无比,自然而然地演唱出天籁之音。
“原来如此。”
听出了人鱼们的纯净的心声后,宗勖的心中登时一宽,几乎丧失殆尽的自主意识渐渐回复了几分。
“难怪人鱼们自己不会受到魔音的迷惑,原来他们的内心世界竟然如此平静,似佛无风的水面一样,乐音在水面拂过之后,除了在水面激起一阵轻微的波澜之外,不会在水中留下任何痕迹。”
那水至纯至净,再大的波澜也无法改变其本来的性质,那片水终究还是那片水,其所谓上善也。
宗勖想通了此节,心境也同时平静下来,由安心而至凝心,再到空明、洞明、冥明,最后进入气定、神定、人定的境界。
进入人定境界之后,程宗勖一颗惶惑无住的心彻底平静下来,不再受到音乐的影响,无中生有术随之发动。
宗勖抬起头来望着礁石上那位攀着竖琴的人鱼小姐姐,动听的歌声正是由她的口中演唱出来的,他不确定“这里是否就是传说中的恶魔的小岛?”
“只是,恶魔又在哪里呢?”
“呵呵……”
银铃般的笑声自礁石上那位唱歌的美人鱼口中发出,她竟然听到了程宗勖的心声。
“你笑什么?”
程宗勖顿时吃了一惊,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唱歌了,于是下意识地问出一句,但这句话却说得有气无力,心中似乎很不情愿。直到此刻他才体会到自己的心识并没有完全恢复自主。
美人鱼嫣然一笑,笑容十分甜美足以迷倒一片痴男怨女,淡淡地道:“你没有听说过魔由心生这句话吗?你刚才不就是被藏在自己心里的魔控制了吗!”
“你精通梵音神功,从而令音声远传并不奇怪,我想不通的是你们弹奏出来的音乐为什么也能传到遥远的地方呢?你可别告诉我这张琴也精通梵音神功。”
“呵呵!你说对了,这张琴就是精通梵音神功。”
美人鱼冲他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手中却没有丝毫停顿,美妙的乐音仍然汩汩地流淌而出。
“我们手里的乐器全都来自海角天涯,是由居住在妙高山山腰的长寿长者所赠。”
“原来是这样。”
宗勖当即联想到前段时间在蓝色之月上遇到的那群来自海角天涯的凤凰,它们自称是来火星旅行的,看样子人鱼们手里的乐器必定都是前来旅行的妙高山长者赠予的。
此刻,他根本没心思去思考妙高山长者所赠的乐器为什么会有任般魔力,他最想知道的是“你们如此这般地搞怪捉弄人类又是为了什么?不会仅仅是觉着好玩儿吧?”
既然恶魔的岛屿是个很久以前的传说,正好说明人鱼族搞这种恶作剧由来已久,难道只是为了好玩儿?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只能说明这些美人鱼们的天性实在是太活泼了。
美丽的人鱼淡淡一笑,手上的节奏微微一缓像是被人说中了心事,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原有的节奏。
“呵呵……”
美人鱼运用梵音神功用犹如天籁般的声音发出一阵娇笑。
“你猜得很对,不过只猜对了一半。我们可不只是觉着好玩儿才有事没事儿就跑出来捉弄人的。另一个原因是我们的祖先和赠予他们乐器的长者们所订立的一个约定。”
“长者们赠送乐器时的条件是,得到乐器的人鱼族必须时时以魔音来考验那些到访的人类。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祖先们并没有什么确定的说法流传下来,只是教授我们这些后辈不要违背了祖先的约定。”
言罢,再理会程宗勖的问题,专心致至地弹起琴来。
“嘿嘿……”
程宗勖听她讲完后不禁摇头苦笑,“说了半天等于没说嘛!”
然而无奈归无奈,随着美人鱼专心志志地弹奏,他的自主意识又渐渐迷失了。如果此刻再有人来请他离开,他一样会像“程凌宇”刚才那样恶语相向。
好在人鱼们时不时还会唱上一两句,似乎是在刻意给予这些被乐音迷住的人们一线逃离的希望。程宗勖的心意识受到人鱼们歌声中情感的冲击,暂时又恢复了一些思维能力,
“既然是魔由心生,连我们这样的人都会受影响,为什么那些来旅游的人却听不懂你们音乐中的妙处呢?”
这确的是个很大的问题,只要找出其中的差异,自己三人自然有机会逃脱。
美人鱼们互相望了一眼,没有人再回答他的问题。不知道是他们答不上来,还是不屑于回答。少顷中间的礁石上又换了一位人鱼小姐姐上来,样貌更加娇媚,歌声也愈加好听。
美人鱼唱完一曲之后,便耐心地给程宗勖解释起来,“刚才那一位是我的姐姐,她是逗你玩儿的,别信她的话,一句都不能信。既然你说我们的音乐有魔力,那么我们自然能控制它对什么人起作用,对什么人不起作用哦!”
“有道理。”
宗勖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你们这个音乐会要开多久才会停下来呀?天黑之前,还是天黑以后,又或者是明天天亮之前?”
“呵呵!你这个人说话真有意思。”
新上来的美人鱼不但十分健谈,而且言语可喜容易使人信赖。
“实话告诉你吧,要等我们姐妹九个轮换一回才能结束。刚刚才换下去的那一位是我的二姐呦,等九妹换上来恐怕要到后天上午。”
宗勖不禁一怔,闹了半天人家的三姐才刚上来,音乐会要等到后天才会结束。
“这么久啊!看起来我还是想点别的办法吧。”
此时,尽管他的身心都陷于十分危险的境地,然而他更关心的是如何依靠自身的能力抵受住魔音的侵害,从而使自己能够从容离开。
又是四个小时之后,三姐翻身跃回水中去了,四姐接过三姐手里的竖琴继续弹奏起来。弹了一会后开始唱歌,程宗勖那一丝几乎泯灭殆尽的自主意识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脑海中。
这位人鱼小姐姐唱完一曲之后,开始不问自说:“程先生请不要相信我三位姐姐的话,她们的话里实话少假话多。我们的音乐固然有魔力,但能不能被它抓住的关键却不受我们控制。”
“哦!你说不受你们控制吗?”
宗勖努力理解着她话里的意思,半晌才喃喃地问道:“难道是这些乐器自己会选择攻击对象?如果乐器有心,它们为什么还要甘心受你们摆布啊?”
美人鱼淡淡地道:“问得好啊!我们早就发现这个奇怪的现象了。我觉着,关键在于你们自身的境界修为之高低浅深,不是别的原因。”
“原来与我们的境界有关!”
程宗勖登时恍然大悟,就是说能被魔音抓住的人只能是那些道法境界有相当根底的人,这样说来要摆脱它的控制也只能从境界上下功夫。
美人鱼并不理会他内心的活动,微微一笑继续解释道:“乐器如果有心,自然不会心甘情愿地受人摆布,譬如炮弹有心有药时不响,无药时也可能爆炸。所以说,乐器无心才会对手指的拔弄作出相应的反应,随弹奏者的心意而发出相应的乐音。”
“不过,它们虽然没有心,但听闻乐音的人却有心,其结果自然不会像铜锣闻鼓奏,你响你的我奏我的。于是这些人便会闻声起舞,身心不受自己的控制了。不知道你们听懂了没有?”
“铜锣闻鼓奏!你的意思是……”
程宗勖犹如在漆黑的密室中见到了一丝亮光,又仿佛闪电划破夜空,让他在一瞬之间见到了前方的出路。
“乐器没有心,自然不会对别的乐器发出的音声作出反应。也就是说,正因为人有了心才会对乐音的优劣作出判断,从而对噪音产生厌恶的情绪,对美妙的音声生出爱染之意。”
想通了这个关键,程宗勖的头脑开始加速运转,而且越来越快,很快便想明白了罗衍所谓的舍弃一切妄想是种什么样的境界了?
“人只有变得像鼓一样,心中空空无有一物时才叫做舍弃了一切妄想。”
宗勖一面思考一面试着将自己想像成一面鼓,将心中的一切念想统统剃除出去,强迫自己的心识不再随着乐音起伏。
初时自然十分困难,甚至出现了多次反复而再次迷失自我。但宗勖毫不气馁,等这位美人鱼第四次唱完歌后,他发现自己的身心渐渐开始摆脱魔音的控制,那一丝微弱的自主意识能够保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