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阵中的三年时间里,仿佛一个世界那样漫长。本身经历了一个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为人臣子、为民之父母的故事。种种善恶是非,扑逆迷离的案件情由真让人难以判断孰是孰非,否则也就不难累积八百功德了。”
听到这里,宗勖忽然促狭地问道:“你说为人夫,难道你在梦幻世界里还取媳妇儿了?”
“呵!里面的情形并不像你想的那样。”
“程凌宇”淡淡一笑,继续道:“正像你弄出了五个分身一样,每个进入阵里的人同样有五重分身。我所说的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为人臣、为民之父母这五种身份,都是进入阵中之后不久便会直接进入角色了。”
“每个人以五重身份同时修积功德,三年才凑够千余件,说起来真是惭愧呀!我没想到以宏扬道法为己任的人本身已经功德无量,早知如此我就直接接受张真人的盛情拜入他的门下宏扬道法去了。”
“出来以后,其它四个身份的记忆才在一瞬间填充进我的大脑。嘿嘿!我还以自己干得不错呢,原来以我当时为民之父母官时所积累的功德最少,不但没有加上多少分,反而因为一些案件处置不当而抵消了不少善行。”
宗勖眨了眨眼睛,神色平静地问道:“你在为人夫那一重份身上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一个老婆,四个孩子,我都让他们生活得很好。”
“程凌宇”似乎很清楚程宗勖想了解什么,当下神情淡然地抛出了这句特别负责任的话。
说完之后叹息道:“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对于这两句话,我现在是深有体会啊!”
“其他人都扮演了些什么角色呢?”
宗勖深知,既然那里是个世界,应该各种角色都具备才对吧!
“程凌宇”似乎明白了他问话的意思,当下点了点头道:“有人像我一样过着平凡的日子,每日为了柴米油盐而发愁。还有一些人扮演的是山贼、强盗、泼皮等等,有的甚至在青楼里面做事。”
“啊?”程宗勖的理解力显然有些不够用了,蹙着眉道:“山贼、强盗和拉皮条的也能积功累德吗?他们的职业也能做善事啊?还是说他们干了坏事,再由其他分身角色做的好事抵偿?”
俗话说“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更何况是山贼、强盗和拉皮条的,从事这些行业的人就更该死了,如何能透过这些职业来做善事,进而积功累德呢?
“哈哈……”
“程凌宇”听说之后忍不住大笑起来,笑罢多时才很认真地说道:“对善恶是非的判断可不能这样简单的区分,事物本无善恶,所以有善有恶是因为人心有善恶之分,因此同一件事情也因为人们用心之不同而有所不同。”
“我在古代做官的那三年当中,曾经遇到过各种各样的案件,其中也不乏涉及到山贼、强盗和娼伎之事。起先只是简单粗暴地对这些人加以惩处而已,因而造成了不少冤假错案。”
“直到有一天,我去署地附近的山中游玩,在山中偶然遇到了一位世外高人,姓张名真人。当地民间传说,张真人道德高深事理通达,我不服气就向他问难。张真人似乎是专门等候我的,因为望见我心中疑惑难解,故而出来指点迷津。”
宗勖疑惑的点了点头,“没想到小小一个炼心索魂阵中竟然还有这种人设。”
“程凌宇”微微一笑,摆手说道:“所以我才说那个幻境不简单,怎么看都不像假的。但是,如果说一个人同时做了五场大梦,又有点儿不太现实,总的感觉就是似真似幻虚无缥缈。”
“双方斗了几句闷子之后,我就真接向他提出了善恶判断的标准为何?他的说法真是令人眼前一亮,而且就在古圣先贤的遗著之中。张真人讲的第一个典故就是孔门弟子子贡和子路的故事。”
“鲁国有法令,凡私人赎回被临国虏去的鲁国百姓者,皆可到当地衙署去领取一定的赏金。子贡当时巨富,曾多次到临国赎人,却没有去衙署领过赏金。孔子听说了子贡的行为,便斥之曰:自今而后鲁国无人再去赎人了。”
“子路见到有人落水后,奋不顾身将那人救上岸来。被救之人为了表示感谢,便送给子路一头牛做为酬谢,子路欣然接受了。孔子听说后称赞子路,曰:自今而后,鲁国人人都将会争相去救落难之人了。”
“因此说,圣人教育世人,明是非辨善恶不能只看眼前的小利,更不能仅凭个人的那点小聪明而妄下定论,要看整件事情对社会的影响,能否让更多人受益,能否起到移风易俗导人向善的目的。”
“故曰圣人见之以细,观化远也。那些表面上虽在行善施舍却一心只为求取个人名望的人算不上善上,只有心怀对他人的怜悯,一心只为利益别人的人才称得上善人,所以**同志是善人一枚。”
宗勖笑道:“呵呵!这位张真人的说法还真有意思,按照他的这个说法,我也算得上善人一枚喽!可我怎么觉着根本没干什么好事呀!为什么就连王军师都说我自带无量功德呢?”
“你别着急,听我慢慢往下说嘛!”
“程凌宇”继续介绍道:“你这个疑问正是张真人下面所说的话。他说,世间善恶有大小多少之分,有的人看似做了很大的恶事,比如杀了成千上万人,惹得天怒人怨。”
“其实他这个罪恶,比起那些宣扬邪知邪见的人所犯下的罪业来并不算大。邪知邪见对社会所造成的破坏之广、影响之深远是不言而喻的,害人何止万万千。所谓人一入魔道便会万劫不复,是为大恶。”
“反过来,如果以宣传和宏扬正道为己任,自己又能身体力行,对世人言传身教的人,为社会带来的益处和影响同样也是无法用言语来描述的,这种人自然功德无量,是为大善。”
“凡利益社会者,不在救人之多寡,而贵在拯救世道人心。是故医者,救人再多所行者不过都是小善而已,以真诚心教学育人者纵然弟子只有一人贤达,所做都是大善。”
“所以,**同志生前行小善,死后行大善,而鲁迅先生是行大善之人。然而,张真人又说,行小善者是非易明,所行多为真善。而行大善者,是非对错实在难说,尤其以个人之诡辩浅见教导世人者,往往入魔道。”
宗勖很认真得点了点头,他对鲁迅先生的灼见文章是很佩服的,觉着一个凡夫俗子能对当时的社会问题有如些见的和觉悟算得上很了不起了。
“这位张真人有没有提到,行大善者应当如何把握才能不至步入魔道呢?”
“程凌宇”淡淡地道:“张真人说,欲行善者先正其心,若心念不善所作所为皆是恶行。唯有心念善良之人,其作为才称得上善不善。为人处世,当以智慧正其心,而真正的智慧存于儒道释诸家学说之中。”
“智慧无识而无所不知,所以有智慧的人能随机施教,答对如流。如《论语》、《孟子》等经典皆是问答文体,后世之中能臻于此等境界的人实在罕见和希有啊!所以,作为后辈只需要尊照圣贤遗述身体力行即可,多思无益!”
“哈哈!”宗勖闻言登时茅塞顿开,拍手笑道:“说得好,说得妙!这位张真人真是了不起。不过,有没有言简意赅说法?”
“程凌宇”微微点了点头,神情笃定道:“当然有了。张真人说,利益他人的事情称善,利益自己的事情为恶。利人即是利己,利己实是自害。许多人都听说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话,却没有弄清楚如何才算是真正为己。”
“呵呵!这个说法很妙。”
宗勖呵呵一笑,脸上现出一丝得意的神色,自夸道:“按照这个说法,我真得算是大善人啦!全心全意协助柳阁主宏扬道法,挽救衰颓的世道人心,正如柳阁主所说的教学相长,确实是利人者利己。”
“程凌宇”摇手说道:“你的理解未免太狭隘了,所谓的利人利己岂是教学相长那么简单呢!道法自然,其中蕴含着宇宙的根本法则。”
宗勖摆手说道:“人生无处不是道,我可管不了那么多,只要是对的就坚持去做就好了。用句行话就是以智慧武装自己,遇到事情随性而为。”
“程凌宇”闻言冲他竖了竖大拇指,赞道:“一点不错,有智慧的人不会做错事,自然能随性而为,这大概就是孔圣人所谓的七十而能随心所欲吧!”
“呵呵!你这么说就有点儿太高抬我了。”
宗勖笑道:“不过,这也充分显示了我道门的智慧远远胜过儒家学说。”
“程凌宇”登时觉着他有点飘,伸手推了推他的胳膊,“我觉着凭你这个悟性,不去学禅宗净土实在可惜了。”
“呃……”宗勖一怔,他对于释门中的禅宗和净土的经典都有所研究,以前因为痴迷于道法秘术才不愿意深究其中的道理。
当他在修习三仙剑法和北冥玄踪术时,悟得了气定神闲和人定的初级境界之后,已经窥测到了道之上乘的境界,随之而来的便是对道法自然的思考,尤其是关于自然缘何而来的这个问题在道法中找不到答案。
宗勖曾经向罗衍请教过这个问题,罗衍只给了一句七个字的答案,即“道德之上有般若”。
他的意思自然是希望程宗勖的时间能认真地研究一下大乘经典,只是一来他工作繁忙,二来仍然有许多上乘秘术想要研究,所以一直没来得及办这件事。
以他此时的境界,自然不会真得听了别人几句称赞的话就飘飘然,那些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宗勖心里很清楚,谈到利人利己,自然是释门经典讲得最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