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梦卿最害怕生离死别,她在小竹与父亲做最后分别时,躲到了屋外。
她心口隐隐作痛,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在太医院供职几十年,做了一辈子大夫,治病无数、救人无数,可自己却还是逃不了病魔的纠缠,上天终究是不公平的。在你父慈子孝、夫妻恩爱之时,它总要来插一脚,让你亲人阴阳两隔、妻离子散。
对于小竹父亲,她很愧疚,如果昨日她能够摒弃这些所谓的常纲道伦,坚持过来给小竹爹诊病,或许,今日他就不会变得如此严重。
小竹一介草民、弱女子尚且肯愿意牺牲清白和一辈子幸福,来换取父亲的安康,而她作为九王妃,不过是降低所谓的身份去给所谓的草民诊个病,孰轻孰重,自己竟然掂量不清?
故而她觉得自己终究不是个好大夫!
她双手捂脸,痛苦使她想要哭泣。
突然,听得屋里传来小竹的哭喊声。
“爹,爹你怎么了,爹……”
江梦卿冲进屋内,一把小竹爹的脉搏,早已停止跳动。
他走了。
死在亲生女儿面前。
还有她这个大夫面前。
……
世界安静了。
唯有小竹的哭声。
送别那慈祥又可怜的父亲。
……
小竹哭了好长时间,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当她看到九王妃依然留在屋里时,才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便擦了擦眼泪,走过来就跪在地上。
“小竹多谢王妃娘娘今日救父之恩,待小竹葬了父亲,便到王府跟随娘娘,一辈子给娘娘当牛做马,以报答娘娘的恩德!”
江梦卿显得有些为难,她不喜欢别人向她下跪,却又不得不习惯。尤其是此时,如果她上前去劝慰阻拦,不过徒增小竹的愧疚与伤心罢了。
“其实,我根本没做什么,也没能救得了你爹……”
小竹摇头。
“不,娘娘,我爹自生病以来,从来没像今日这般舒畅过,他能跟我最后说上几句话,能走得这般舒适,小竹就是用命来换都愿意!所以,娘娘就是小竹的恩人!”
“起来吧,好生料理你爹的后事。”
江梦卿不愿再推脱救命恩人的头衔,只说了一句便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她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在这个荒凉的小村庄,顿时只觉头昏脑涨,胸口憋闷。
她自知是由于过度悲伤,气郁胸中所致,叹了口气,将污浊之气排出,却依旧浑浑噩噩。
这时,一群气势汹汹的人径直往小竹家涌去,大概有十一二个的样子,模样都不太友善。
出府的时间太长,该回去了。
江梦卿没有时间再管闲事,九王爷还病着,她不能离开太长时间,于是咬了咬牙,决定视而不见。
回府!
可在她还没走到村口时,那群男子从小竹家出来了,蜂拥着就往祠堂方向去,在这群人中间,还有一个女子被五花大绑着往前驱赶,此人正是小竹。
冷漠会使人变得麻痹。
话说眼不见为净,可见了,又怎能视而不见?
麻痹终究抵不过狂热的内心,她决定跟上去看看,见机行事。
到了祠堂,发现祠堂里挤满了人,男女老少。
祠堂正中间坐着几位老者模样的人,被所有人尊崇着,应该是族里有威望的长老。
江梦卿挤过人群,往前靠了靠,在实在挤不动的地方停了下来。
顺着视线,她看到小竹被捆绑着,跪在地上,小竹的眼里已不再是悲伤,而是换上了屈辱和不服。
在小竹身边,站在一个白发老者和一个年轻男子,这两位应该就是此次事件的发起者。
白发老者开始发言了。
“各位族里的前辈们、父老乡亲们,今日请各位前来,就是希望大家给我们父子二人做个见证,来评一评理。”
说到这儿,人群里就开始嘈杂起来。
“评什么理?!这对泼皮宋父子又是看上哪家良家妇女了,想要霸占不明抢,却不要脸地请长老们来评理,也不知道长老们是不是收了这对父子的银子……”
“呀,这不是老赖家闺女吗?我听说她爹刚死,这人才刚死,怎么又招惹到这对父子了!”
“听说为了治病,老赖给这父子借了不少钱,估计是还不上,他闺女才被绑了到这里来。”
“可怜了这闺女,贼孝顺,可惜摊上这么个痨病鬼的爹。”
“可不嘛,昨日小竹还去街上卖身救父,听说是个富贵的年轻公子买下了她,可不知怎的她又回来了?”
“她还去卖身?那干嘛不卖给这泼皮的儿子好了,反正他们有的是银子!”
“这你就不懂了吧,老赖这闺女性子倔着嘞!当初这泼皮父子肯借钱给老赖,就是看上他闺女的美貌,在借了几次银子以后,便想以还不上为由霸占这小竹,可小竹性子烈,死活不愿意,这才跑到街上去卖身,她是宁愿卖给个瞎老头,也不想称了这对泼皮父子的心!”
“哎呀,这闺女真是个烈性子,可惜了……”
“可不是嘛!”
看热闹的男女对小竹和这对父子议论纷纷。
江梦卿全听在耳朵里。
为首的长老发话了。
“宋家父子,你二人请我众人前来,又绑了老赖家闺女,这是要评什么理?”
长老似乎有些惧怕这对父子,表面上却装作很有威严的样子,因而样子显得十分滑稽。
“大家都认识,这位是老赖家的闺女,老赖就在刚刚,死了!那他生前欠我的一千两银子,就应该让他闺女来还,长老们你们说,是这么个理吧!”
宋家老头说道,样子十分嚣张。
“这,老赖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老者有些不敢相信。
“是的,老赖确实死了,我进屋去看尸体了,还没硬呢!”
群众里一个老实的中年人发出喊声。
“这,怎么这么突然……”
“老赖才刚死,这泼皮父子就要来要债,也太没良心了!”
“一千两?这是加了多少利息呀!”
“泼皮宋的名号可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
人群里又炸开了锅。
“谁?谁说我们父子二人是泼皮宋?有胆量站出来,来!”
宋家儿子伸出食指,指着人群转圈喊道。
人群里瞬间鸦雀无声。
无人敢应声。
看来泼皮宋父子在这里是出了名的蛮横。
“你别打岔,正事要紧!”
宋家老头提醒儿子。
“哦,对!那个,一千两,现在就还,赖家闺女,还银子吧!”
宋家儿子伸出手来向小竹要银子。
“泼皮宋,我爹什么时候欠你一千两这么多,他只不过借了你一百两,你抢劫啊!”
小竹申诉道。
“借的时候确实是一百两没错,但已经过了一年了,加上利息,可不就是一千两嘛!”
宋家儿子无赖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