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睁开双眼,看着面前活蹦乱跳的伏厌,呆若木鸡。
她记得那一木簪子穿心,应该扎得透透的才对,这厮不是金丹期吗……看起来也不像是夺舍重生,难道他家有什么逆天丹药?
密林环视四周,发现她和伏厌被困在一处塌方。这里温度很高,玄武岩壁上暖光摇曳。
她还被埋在碎石堆下面,而伏厌似乎还没有发现她,自顾自在那儿一面薅开插进心脏的尖锐物,一面骂骂咧咧:
“无耻贼子,想不到你爷爷是借尸还魂,这心脏本来就是死的吧,哈哈!”
伏厌听见了声响,扭头看见了从碎石堆里爬出来的李红现,先是一脸惊喜,说道:“红现你也在这里呀!”
继而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脸色由晴转阴,走过来对她说:“你听我解释……”
密林暗啐了一口,原来都是套路,表面上却操控李红现对伏厌婉约一笑:“嗯,我相信你。”
伏厌却没有对她这番话作出反应,他弓身喘息,手捂住胸口,额上冒密汗,双眼犹如失焦。眼看着他就快要跌到,密林赶紧上手扶了他一把。
伏厌艰难转头,对她笑了一下,抖着发白的嘴唇,说:“对不起……我得打坐调息,不能陪你说话了……”
密林扶着他坐下,看着从他体内荡出一层层的光晕横波,暗暗纳罕,这是什么功法?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是天旭派的功法吗?
别的不说,这小子个高腿长,五官俊俏,生得是濯濯似野泉,花样又多,又会讨女孩儿欢心,还专情,搁谁招架得住?也难怪那般不似人间绝艳的李红现都会动凡心。
密林撑着头看着,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最后昏睡了过去。
……
有个沧桑的声音在呼唤她——“儿呀。”
密林睡眼惺忪,有点迷糊,怎么又下一个场景了?
这里是哪里?
她坐起身来,一把扯下粘在自己脸颊上的宣纸,打量四周。
这里是——
洞天阁内厅?
她什么时候伏案入眠了?
强烈的现实冲击感让密林心里闪过一丝不安,她抬起衣袖,打量了一下自己,嗯,广袖飘摇,火红长裙,她现在还在李红现的执念体里。
那个朦胧中听到的声音再次传来,不过更为清晰——“儿呀,不要睡了。”
密林感到李红现心中的惊愕和喜悦,她走出了内厅,到了外面。
外头空气十分清新,一片竹海茫茫,脚下延伸过去一条蜿蜒小路,直通一个草亭,草亭中对坐着一男一女,相貌堂堂,她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这是李盖裳和越容,父亲和母亲,这里是洞天。
小桥流水人家,溪水清澈,听起来欢快活泼。
她奔向他们,一不小心撞到了桌上的棋盘,被母亲埋怨道:“大闺女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李红现嘴巴一瘪,蹲下身子,将脸埋在母亲的怀中,委屈道:“我好想你们啊。”
母亲摸着她的头顶,顺着发丝抚摸,声音也颤了,“我们又何尝不是……”
父亲一挥手,棋盘复原,对李红现说:“此番吾等得以相见,乃是受了蛇神母大人的大恩大德。”
李红现闻言,猛地抬起头来,生生止住了泪意,说:“父亲!您忘了!正是那邪教害得咱们家破人亡啊!”她眼神一动,像是下定了决心,冷冷说道:“对了,就是他,我已经知道了真相……当年那邪教就是为了制造圣童的血祭仪式……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现在就在外头,孩儿现在就去把他碎尸万段!”
李盖裳沉声道:“住口!”
看着自己闺女那不敢置信的眼神,李盖裳叹了口气,说:
“休要胡言。
“吾等残魂留存血玉髓中,与圣童朝夕相处,焉能不知他是什么人?
“当年,蛇神母教众梦中得到神启,要以血祭为真神降临筑造一个容器。可真到那时,竟然出了差错,缺了药引,容器未成,只是个死躯。那一日,奈何天没有迎来神降,迎来的是这位徘徊的异世孤魂。
“教众相信他是蛇神母的人间行走,代表着蛇神母的意志,于是便将血泊中凝结的精华玉髓给他嵌在了胸口,给了他一个伏家幼子的表面身份,实则是蛇神母的教主。
李盖裳说到这里,表情肃穆,眼中满含敬畏,他看了一眼脸上写满惊诧的李红现,继续说道:
“蛇神母的神源说,你也知道。
“一旦蛇神母的存在有了证明……那么……”
李红现呆呆地看着父母亲,喃喃将父亲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那么,就代表天姥……”她噎着没说完后半句,心中疯狂涌起渎神的罪恶感,倘若她说完了后半句,她将万劫不复。
李盖裳点头,说:
“不错。
“你自幼嗜读书,应当知道,从异世召来孤魂意味着什么,生造出一个死躯代表了什么,甚至赋予了一副死躯生命力……
“……应当没有人比你更清楚才对。”
李红现咬着下嘴唇,沉默了半晌,说道:“打破天地规则,无中生有,死而复生……献祭得到了回应……乃神迹。”
一直没有说话的母亲越容像是忽有所感,敛眉望着沉默的父女二人,出声提醒:“老头子。时间不多了。”
李红现颦眉不舍,愁容满面,焦急说道:“甚么意思?!血玉髓是你们的血凝成的,你们不是应该与之同在么!”
李盖裳开口道:
“理应如此,可是你忘了么?血祭出了差错,这躯体是死的。圣童全靠血玉髓续命。
“然则圣童本质只是一介孤魂,无法承受血玉髓霸道力量,这同样会要了他的命。所以他受命到此地寻世间最为邪异、坚韧的物质,不可摧毁的厄金——以此克制血玉髓的力量。
“可惜的是,他非但没有取得厄金。还叫人伤了血玉髓,如今性命垂危矣。
“吾等,恐怕也将随之消散,不复存在。”
李红现大叫:“不要!”
她的眼里噙满泪花,将母亲的衣服攥得死死的,“您告诉孩儿,孩儿应该怎么做,究竟该怎么做?”
李盖裳说:
“当年的血祭仪式不完整,是因为缺了你。”
越容的表情变得愧疚、慈爱,分不清哪一边是因,哪一边是果,她对李红现说:“好孩子,娘知道你会毫不犹豫就去做。可是你要明白,今日你不是为了父亲母亲,也不是为了你自己,是为了蛇神母大人。”
越容为李红现抹去眼泪,语调悲凉决绝,“我儿呀,你可想长伴父亲母亲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