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目瞪口呆,半晌还无反应。
聂东方耸耸肩,“这等实力怎么够做九歌?我这可是帮了那群老不死的好大一个忙。”“没准他们还要给我烧香。谢谢我为他们解决一个大难题。”
青萍沉默不语。之前玄机宗惨案,她在闭关。她有多挣扎,有多痛苦呢?其实并没有那么多。一开始连她自己也感到讶异,她以为是她生性就这么冷淡。直到刚才,她才发现,不是因为她生性冷淡,而是因为,而是因为……
因为她竟然还一厢情愿地相信他啊!
聂东方看着木讷的青萍,狞笑出声,“你还是这么天真啊,青萍。”
青萍的嘴唇微动,声如蚊蚋,像是喃喃自语一般。她忽然笑了,生生扯出一个微笑,好像脸庞被冻僵了一样,久久没有变化。未几,她抬眸直视聂东方,“吾乃……天启,九阕,姬无雪。”“寒蚀。”
姬无雪手中长剑显现,她舞剑,姬无雪的剑风所到之处,皆成冰。若说“凛冰域”是冰在蚕食,那么“寒蚀”便是鲸吞。聂东方闪避着,却始终无法脱离出青萍的剑意空间。
在聂东方的眼里,周围还是一样的景色。
但在青萍眼中,她却看得见,以聂东方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出去那个冰阵空间,外缘有层层冰凌反射镜像,化虚为实,画地为牢。聂东方以为他在四处奔逃,其实从未脱离过那片空间。
不多时,聂东方也察觉出了异样,看着青萍,扬眉,“竟使得这么熟练了,能神不知鬼不觉就释出第三层剑意霜雪镜。”
话音刚落,犹如应他所言,轻如鸿毛的青盐簌簌落下。
瓦严城六月飞雪。
雪,润物无声。
寒冷的空间里,雪在皮肤上融化之后反而会带来温暖,让人忍不住贪恋,情不自禁想让那雪落在身上,多些,更多些。
漫天大雪纷飞。
雪落得缓慢,在冰天雪地里的人的动作却是更为缓慢。雪以极其柔美的姿势落下,一片一片在他身上割下伤痕。血呲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声音,与后继落下的雪花相媾和,红白两色极具视觉冲击力,让人难以分清,到底是雪融带来的温暖,还是血冒出来带来的温度。
他对此完全没有反应,连眉毛都没有皱,像是连痛觉都被剥夺。
看起来像是无害柔弱的冰晶,其实也是姬无雪的剑意所化,每一片都锋利无比,每一片都蕴含着凌厉的剑气。
聂东方不可避免被雪割伤。在霜雪镜中更不好躲避落脚点的凝冰和姬无雪舞出的剑气飞冰。他的身上出现越来越多的冰霜、雪花、血口。
四肢已被冻僵,意识也一卡一卡的,聂东方的动作越来越迟钝。尽管他已经比大多数人还要快,姬无雪甚至能断定,他是历来所遇中受霜雪镜影响最小的那一个。
可是他必须不断躲闪,一旦被冰正面击中,身上被大范围冻结,他就完了。到时候姬无雪完全可以仅凭念头轻而易举将他粉碎。
走不出霜雪镜,他无法近身攻击青萍。
这像是一场单方面的凌虐,像是猫在戏耍无处可逃的耗子。姬无雪眼看着聂东方在挣扎,眼中没有丝毫情绪。
这并没有持续多久。聂东方闭上了眼睛,全凭感觉艰难挥剑,一剑一剑地挥空。
姬无雪皱眉。她的第三层剑意为何叫作“镜”,很多人都不知道缘由。因为那是假象,眼见之即为真。很多人没有见识到真实,就已经命丧黄泉。
难道他已经看透了?
聂东方的动作迟缓,挥出的力道却并没有打折扣,他隐隐感觉到了边界。他挥得越来越稳,最后朝着一个地方走过去,一剑刺破!
聂东方感觉到一丝诡异的波动,然而并没有发生什么。他很肯定自己已经找出了破镜关键,症结所在。稍加思索,他笑了……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青萍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以更快更微妙的方法,在他破镜的同时,使得破镜重圆。他如今已在另一个霜雪镜中。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故计重施。他已经掌握了破镜法门。
聂东方闭上双眼,以更快的速度脱破镜而出。然又再次进入另一个霜雪镜中。
聂东方咧嘴,他其实已经离青萍越来越近,“再这样下去,你可就没命了,小青萍。”
姬无雪眸中终于有了变化,只不过不是惊慌,而是憎恶,她冷冷开口:“我说了,我是姬无雪。”稍顿,“无雪”二字兀自响彻,如同回音,荡起一阵寒风。
霜雪镜中的冰雪径自变换形态,化成了白色的火焰,静静燃烧。
曼妙的雪落意境破碎,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火海,那焚灭一切的威势,让所见之人皆是心生畏惧,不禁胆寒。
那不是普通的火,那是——天火,万火之火。
九歌之中,其他宫位都要求相称的灵根。只有首阕离宫和末阕坎宫除外。
离宫,掌火,火至阳,女居之,至阳至阴。
她是水灵根,又是女子,性子娴静,本命法剑是冰系,阴盛阳衰,全凭天赋硬压宫位。
所幸父亲终于为她寻到了南明离火,她也因此闭关修炼出第四层剑意,无雪。
这是它第一次御敌,出场即是收割。带着她的心,裹挟着痛苦、折磨、无法宣之于口的愤怒,肆虐,壮大,吞没。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半空那白色火海,轻盈灵动,将原来无边的阴沉和昏暗照的亮如白昼,光芒冷冽没有温度,照亮了那静静立着的人,此刻美得让人心疼窒息。
这是屠杀。却宛如一场悲歌。
无雪尚未完成,只能借霜雪镜幻雪将火种撒落。但已足够了,聂东方的身上到处都是幻雪冰霜的痕迹,足以将这一切浪漫的假象焚毁,将一切丑陋送葬,世人以虚情假意诓我,我报之以火刑。
烧吧,烧吧,让一切虚伪归于灰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