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的惨案曝光之后,京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街上比清明时节还要冷清,一到了晚上,家家闭户。皇宫本就守卫森严,这下更是全副武装,全城戒严。
燕十三带着密林走在宫道上,似笑非笑,“你做的好事。”
密林踢着路旁的小石子,“我杀了你妹妹,你不说什么吗?”
燕十三轻哂,“我还有几个妹妹,比那个更讨厌,你要是想,可以顺便把那几个也杀了。”
密林嘀咕:“早就知道你是个变态。”
燕十三却不恼,“家传的。”
密林不禁纳闷,不是传闻中耀王和昭阳很是要好吗?为什么他跟没事人一样?收到虚玄子的传音纸鹤让他去看守修缘果,他还转头问自己要不要看皇宫。
而在燕十三看来,杀人也就罢了。
她既然没有毁掉公主府,犯得着生什么气?
那处曾经是他母亲的府邸,修得富丽堂皇——也只有那样的府邸,才能配得上燕国第一美人平鸳公主啊。
至于小十七昭阳,好歹喊他母亲一声表姨,又长得和母亲三分相似。
他小时候跟小十七走得近,不过是因为在她身上,十三看到了一种坦然的恶意。她从不屑伪装,即使知道他的真正身世——表面上他是身故战场那短命驸马的遗腹子,被过继到皇帝膝下……实际上,他就是狗皇帝奸污胞妹所生的孽种。
六岁那年,奸情被他无意撞破,母亲上吊自尽……害死生身母亲的,就是他这个肮脏的孽种啊!
右相是十七的外祖父,也是他的外祖父。
但是就是他的亲外祖,和太子联手,千方百计要害死他。从小到大,明里暗里数十次。
燕十三认为,大约是坏胚生坏种。坏种和坏种,那自然是臭味相投吧。
直到密林出现之后,他发觉他们才是同一类人。他们都深陷淤泥,都对这世间有着最深的恨意。
……或许就是那种该死的感同身受,才让他……是了,只有废物才会对贱人有感情。燕十三自嘲一笑。
走过池塘,密林发觉水底有公主府里那种凶鱼。穿过御花园时,密林又感应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仔细搜寻,密林发现是花丛中那一簇簇的红花。它们开得恹恹的,还比不上周围的牡丹,却被簇拥在中心。
——“那是什么?”
——“蒂火花。”
——“我觉得它们有点古怪。”
燕十三摸摸下巴,没想到她的感觉这么敏锐。“它们是灵草。”
密林奇道:“灵草?为什么被种在这里?”
燕十三答:“因为它们是一处阵眼啊。”
密林没有再问了,就这么看着燕十三。
燕十三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你怎么不问了?”
密林斜睨着燕十三,“你既然知道,干嘛非得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燕十三愣了一瞬,冷笑,说道:“呵,杀了人胆量见涨啊。”
密林知道他没有生气,只是摆架子罢了。那也并不是因为杀了人胆子变大,而是她吃准了他不会生气,有恃无恐。“爱说不说。”
燕十三没有说,而且直接将身上的汗巾解下,扔到了蒂火花上。没等汗巾落下,从花瓣里忽然喷涌出三尺高的火焰,将汗巾烧得干干净净,灰都不剩。
“蒂火花喜光照,总是向阳,会焚烧遮蔽物。”
没等到密林的回答,燕十三又说:“这是四灵阵。东方青木林,西方金石鸟,北方阴鳍鱼,南方蒂火花。取四灵神君形意,分别用金木水火对应方位,是燕家老祖宗为了守护修缘果和燕国王朝所设。”
密林奇道:“修缘果是那么重要的东西么?”
燕十三点头,“百年生长,百年开花,百年结果,落地即化。于低阶修士是重宝。因为它可以让人无需历经心魔劫进一大阶。就是对于元婴修士,也能进一小阶。”
密林说:“你怎么知道这些?”
燕十三不以为意,“大内藏经阁里看到的。”
密林沉默了一会,问道:“虚玄子知道么?”
燕十三淡笑不语。
……
跟在燕十三身后,一路畅通无阻。
不一会,两人便走到了一个殿外,顶上纂刻『修缘殿』的字样。殿内很大一股龙涎香的味道,入殿门之后,是一条直路通向一个祠堂。
祠堂内挂着一个巨幅画像,像中人左手执扇,右手拎着酒葫芦,言笑晏晏。画像上还盖了好几个印章。有的实在过于抽象飘逸,叫人认不出写的什么。也有老老实实的楷体字,上面印的是燕元年秋和『飞卯』二字。
画像下前方的案上有瓜果供奉和香案。
密林指着画像,“这就是你家老祖宗啊?”
燕十三并没有祭拜,看都没看就从左侧绕了过去,掀开画像不见了身影。密林赶紧跟上。
从画像进去之后,竟然像是个小花园,种满了不知名的花草树木。乍一看去,园中树木似乎是杂乱无章,仔细一琢磨,又仿佛是循着什么规律。
燕十三走在前头,辗转挪腾,步法古怪,密林依样,便感受到了一点玄妙。这竟然也是个阵法。
燕十三在一棵树前站定。密林奇了,在走进来之前,她就仔细观察了,她敢肯定,树林中并没有这棵树。它浑身发黄,连叶子都黄不拉叽的,在满园绿林中,怎么可能不显眼?
不过既然是百年结果,这棵树都三百岁老年人了,结完果子要死了也是正常。这棵貌似营养不良就快枯死的树上,结着一颗像大梨子一样的果实,果实通身光滑,微泛黄光。
燕十三说:“今夜子时,它就要成熟了。”
密林点点头,沉默了一会,问燕十三:“到时候虚玄子回修真界了,你怎么办?”
燕十三笑,望着远方,“帝京东边有个村子叫旭下村,离村子二里地又有个湖,入之,可至修真界。”
密林心里忽然起疑,就这么简单地告诉了她?
……
耀王府桃园。
观月将药碗端给冷漠的女子。
没有多言,如姬接过,一饮而尽。她看见了观月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些什么。如姬将碗还给观月,冷笑一声,“惺惺作态。”
观月扯起嘴角,终究没有辩解。
如姬感到不悦,她这次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似乎太长了一些。但她没有明说,仿佛与她多说一个字都会让她呕吐。
如姬按下不虞,转身径自走到凉榻,捡起先前丢下的书继续看,背过身去躺着。将观月当成空气一般。
观月自己站了一会,走过来,视线顺着如姬长长的青丝垂落到地上,“王爷新教了我两句诗。”
塌上的人依旧没有动作。
观月自顾自地念了出来:“夜不能寐望明月,明月可知心底事?焚尽蹉跎出东门,东门巷外马蹄疾。”
……
待观月掩门而去。
如姬躺在床上,骂了声“狗屁不通。”
然而本以为再不会起任何波澜的心,却跳得越来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