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草睁大了眼睛，似乎有点不敢相信。
今夜的一切都偏离了轨道。
她从来没有登过观月楼。曾经听闻过有姬妾擅闯，被王爷赐了白绫。有时候有事通禀，都是通过摇动楼下的绳子，触动楼上的铜铃，这样，哑奴就会下来。
打扫观月楼的是个哑奴，他不但哑，还瞎了一只眼睛，常年佝偻着身体，背上拱起一座小山包，比脑袋还要高，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问号。
哑奴并没有接过她手里捧着的碗，而是示意她上去。恐惧大于疑惑，却不得不听从。那个瞬间，她忽然想起如姬……
燕十三见聂小草还愣着，说：“怎么？你不满意？”聂小草连忙跪下，对燕十三行了个大礼，“观月谢主子赐名。”
……
直到由哑奴领着出了观月楼，小草，不，观月仍然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她试图回想，想理清楚……
观月楼的光线昏暗，踩在木梯上，会听见木头咿呀的呻吟。她不过走了会神，哑奴就停了下来。
走进门里，见到了主子和那个女子，将碗呈了上去。那个女子问她，觉得观月楼景色如何。她便多看了几眼。那浩瀚的星空如同漩涡将她迷住，明知道不能做多余的事，可是她还是不由得感叹道，很美。
随即她便听见王爷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没有丝毫迟疑地回道，奴婢小草。
眼前的人多情起来更是俊美得不可方物，她清晰地知道他与自己乃云泥之别，她感到惶恐，感到畏惧。可是他却说，如此美人，不该叫小草，从今往后，你就叫观月。
她料到王爷不会记得她的名字，即使她也是他的妾，却没能料到他会给她赐名。
她很小的时候就被她爹卖进了府为奴为婢。她没有因此恨过她的爹，因为家里还有弟弟妹妹在挨饿。
她恨的是从小被爹娘虐待，爹打娘，娘就打她。没做事会挨打，做不好事会挨打，做好了事也会挨打。那绝望阴暗的日子里看不到丝毫的光。
因此她其实很庆幸她到了王府。庆幸嬷嬷说进了王府，就是奴才，奴才无姓，她只配叫小草。
可是如今，小草从石头缝里钻了出来，草芥竟然看见了月亮。
观月回到了桃园。
桃园地偏，四周被高高的围墙和树木遮挡，像一个囚笼，笼中的鸟儿什么都看不见，只能远远仰望观月楼。
……
观月楼上，燕十三看着喝下了草汤的密林，除了苦得皱眉，并没有别的现象发生。
他有些疑惑，皱了皱眉，看了看药碗——空空如也。可是这是怎么回事？不应该啊！他明明亲眼看着她喝下去，谅她也不敢耍花招，怎么会什么事都没有呢？
生灵草汤不会有问题。那熬药的一看就知道胆子小，这么久没有出过差错，犯得着为了这个初次见面的女人触他霉头？
桃园里的姬妾们只喝下一株生灵草的汁液，就已经痛得死去活来，甚至还曾经药死过人！
虚玄子说她们修行缓慢，得须借助外力，用生灵草熬成药汁，可以迫使她们的经脉强行被打通，吸收灵气。
生灵草功效强劲，毒性更强，丹药都萃取不干净，这种由灵草直接熬成的药汁就更不用说了。
生灵丹都是些穷途末路的修士服的，生灵草汤，自然是给炉鼎服用的。
桃园那批都是虚玄子的，自己好不容易有了个炉鼎，为何一而再出岔子？
燕十三对此感到惊讶，密林倒是一早料到了结果，脸色如常，十分淡定，心道自己既然是夜叉，就算吃了这草药汤，应该也不会有大碍，真要有什么，十年前就该有了。
她已经断定，刚才在桃园里闻到那种草药味道就是所谓的生灵草。刚刚上来的那个美艳女子身上也有，并且很浓烈。
嘴里还残留着苦味儿，密林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净净嘴巴，坐下，思索着。
……光是煎药，不会染上这么浓烈的味道……那么她是服用过，似乎是常常服用。可是她身上却没有光团。她和之前看到的身上有光团的女人们不一样，她是个普通人。
那种草长在坟地连死人都能诈尸，可见霸道强悍，不是活人能抵得住的。
密林得出结论——那个观月，恐怕命不久矣。
燕十三见密林径自坐在那边捡干果吃，倒好像她才是主子，不由一怒，刚才只不过鬼使神差给了她点好脸色，这厮竟要开起染坊来！他叫了声“哑奴”，声音很大，将密林的思路打断了。密林瞟了他一眼，继续喝茶吃点心，心想既然不是叫她，应该不关她的事。
不多时，哑奴上来了，给燕十三行了个礼。
燕十三目不转睛望着密林，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沉声道：“吩咐下去，明儿药量加倍。”
……
次日清早，燕十三便向虚玄子说了生灵草对密林无用的怪事。
虚玄子也觉出了怪异，却没有头绪，命密林走上前来，将手按在密林的头顶。
密林本能地产生抗拒和厌恶，想伸手把虚玄子的手拿下来，身体却无法动弹。
虚玄子以灵识窥视密林的身体。这一看，确实有古怪——在修士面前，凡人就如同赤条条没穿衣服一样，无所遁形——可是密林的体内却萦绕着浓密的混沌雾气，虚玄子只能依稀看出密林的经脉确实是闭塞不通的。
那雾气浑浊，除此之外，别无异常。
虚玄子曾经见过类似的情形。
那便是高阶修士布置的禁制，也是迷雾萦绕，使人窥探不得。只是如果是高人布下的禁制，又怎么会毫无灵气，也没有什么攻击手段呢？
虚玄子猜测，那估计是纯阴之体的特殊之处吧。既然喝了生灵草汤也没有反应，那么只能作罢了。
修缘果没多久就要成熟，到时候他筑基成功，自然是要返回修真界的。
至于这个便宜徒弟，虚玄子却没有打算将他一并带走。
修士的世界竞争残酷，今日是师徒，明日未必不成仇敌。亲人反目成仇，爱人相杀，那例子海了去了。
虽然不能将他带走，为了他家的那位不知道还在不在的老祖，卖点恩情也无所谓，左右不费他什么功夫。
在发现密林是五灵根之后，虚玄子就已熄了大半的心思。现在发现她无法短时间内吸收灵气，他也并没有表现出多余懊丧之意来。
他对燕十三说道：“修缘果不日成熟，人丹的事要再快些。为师不久就要返回修真界了，此女是你的机缘，你在此间好好利用来修炼。带她下去，教她引起入体。”
燕十三应声，携密林告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