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当然那要去。不去怎么问东西?
“怎么了吗?”密林问道。那地方看起来就是个普通酒寮,难道还有什么古怪?
“没事没事,您请。”青年即刻带密林走进芦芽阁。
芦芽阁中飘荡着一股浓重的酒香。进门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柜架,陈列着好些样式不同的酒坛子;大厅中央立着一三足青铜大鼎,鼎中盛满不知名的灵酒,就算店里所有酒徒一同开饮,三天三夜也喝不完。
大厅的空间被整齐分割,过道与矮桌交错,楼上是附有禁法的雅间。
密林不自觉仰头,随意感叹了一声:“你们这装潢挺特别。”
小二也抬头看去,日光透过屋顶的大洞照耀在鼎中灵酒上,在柱子上折射出幽幽粼光。是很特别,是很美,但是他的心也很痛。
“仙子您看您是想要个雅间,还是就在这‘大家席’?”
“那就‘大家席’吧,”密林四处打量了一番,问小二:“他们喝的都是那鼎里的酒?”
小二答得不假思索:“是,那是本店招牌,撞红缨。”
他直接取了酒樽直接舀满,放到密林桌前,“这是赠饮,仙子可以先尝尝。”
密林却并没有捉起樽脚来喝,“我叫密林。你呢?”
“我叫薛吉。吉利的吉。”
“好名字。”
薛吉露出一个惯性微笑,“计掌柜也是觉得我名字好彩头,才给我招进来的。”
“薛吉,你刚才在外面说那老头他得了失心疯?”
“呃、是。”
“那他是怎么得的病,你清楚吗?”
“我听说是他家里人都被什么野兽给吃了,把他吓疯的,所以他才整天嚷嚷什么吃人。大多数情况他就是爱胡闹,只要一提到‘吃人’,他马上就会性情大变。”
“原来如此。”密林摩挲着杯身,“那,可曾听闻是什么野兽?”
薛吉抬眸想了想,摇头,“这儿离万寿林近。就最近我也时常听闻那里边儿有恶兽行凶吃人!”
“最近?”密林蹙眉。
薛吉迟疑地点头,“对啊,贵派还有执事来问过呢。”
密林不是没有在万寿林呆过,因而才更觉莫名,万寿林都是些低阶灵兽,瓦严城里的多为修士,不至于应付不了。凡人更不可能自己作死往那里边走。
这到底是真的有恶兽,还是有人仗着恶兽的幌子做下这些勾当!
谭鸿也是在派外出的事。
这会不会与外门弟子接连暴毙也有干系?
……王鹤游说外出任务时意外发现了夏小雨的尸体。
若是王鹤游负责的就是万寿林这案子,那么——线索就连起来了!
密林控制住表情,没有显露什么,将话题又绕回到那乞丐身上,又自然地过渡到了薛吉颈子上挂的核片雕上。
薛吉找到黑绳一拽便把核片雕给拽出来了,垂眸看着它,说这是小时候母亲给他的平安符。
“可否借我一观?”
薛吉倒没说什么,利落取下,大大方方递给密林。
密林拿着核片雕,适当地表现出一点好奇,却并不过度,只是翻看了两下。果然,她没有看错。这核片雕看起来十分质朴,上面半点灵气也无,并不是什么宝物,甚至都并不是灵植灵果制的。
可是它因何却能有安抚情绪的效用?
密林将它还给薛吉,“既然是母亲给的平安符,可要收好。”
“仙子见笑了!”薛吉开怀笑道:“随了我二十多年,染了我一身汗臭,谁还会稀罕这破玩意啊!”
密林笑:“万一是崩溃的妇人‘借’去止小儿夜哭呢?”
薛吉一怔,想了想,故作严肃道:“没准我娘当年真也是这么干的。”
密林笑,随后将话题又引到进店来调查万寿林兽袭的执事身上,大概问清了模样,在心中与自己有印象的人都比对了一下。
——“喂,小二!”
薛吉猛地转头,本能地循着声源望去。
大家席一个散修装扮的汉子正皱着眉看着薛吉与密林,左手捯持酒盅,摇了两摇,盅子显然空得不能再空,一滴也倒不出来了。
薛吉马上便开腔应付安抚,转头对密林致意,三步并作两步走去招呼客人。
芦芽阁内人声鼎沸,才是午后却仍然酒客盈门。这其中,大半都是散修汉,鲜有女子。
密林一个天旭弟子已是显眼,还是个瞎了眼睛的女修,大喇喇开着神识视野,自然引来不少视线。这些视线里有好奇,有轻蔑,也有包装得很好的微妙敌意。
密林并没有去追究那层莫名其妙的敌意的缘故。
薛吉再次引起了她的注意。
芦芽阁里如此喧闹混杂,便是她神识外放,感觉敏于常人,也是花了一番功夫才找到那个摇酒盅的汉子。薛吉却能准确迅速如斯,反应速度倒比她一个筑基五层还快。
密林静静观察了一会,又觉得并无异常。
……或许跑堂伙计这行当天生锻炼人的反应能力吧。
独自坐了片刻,密林在算盘的噼啪声中走出了芦芽阁。
薛吉回来便看到计掌柜脸上正挂着标志性的假笑。
薛吉心道不好,计掌柜的心情一坏就这样,这回可别又是我吧?
他硬着头皮走近,才发现计掌柜的正盯着方才自己端给密林的酒杯。
而那酒杯……咦?一口也没喝?
难怪!薛吉松了口气,不自觉想起刚才那个状似亲和,气质却有些沉重强势的女修,心中奇道:计掌柜一向对自己的手艺十分自得,薛吉到瓦严城这段时间,还未曾见过计掌柜碰壁呢。
…………
芦芽阁与千符居毗邻,都靠近福愆镇,顺着福愆镇走出去很快就能到达渡鸦坡。
从薛吉的话分析,密林现在有超过五成的把握,王鹤游就在调查万寿林异常的小队中。
密林思考了一下,忍耐住直接去万寿林一探究竟的冲动,拐入另一个方向的街道。
她留在安几几身上的气息在消散,而安几几现在似乎还在城主府附近乱晃。
这让密林感觉不太妙,安几几虽然性子冲动,却不会无由头胡来行事,所以她很可能是掌握了什么线索指向城主府。可她到底又毛躁,万一叫城主府里那个人盯上了……
晏柏舟摇扇微笑的样子浮现在密林的脑海,那副轻浮姿态却只给密林带来了危机感和压力——时间点就是那么巧合,就在她上次去城主府之后,回到山门不久,先是误入洞天阁地下奇门,之后又是在演武堂和吕殊对战,夜叉传承第一次调动她本体力量发动攻击。
密林看不透晏柏舟。但她知道,晏柏舟在她身上有所图谋。而晏柏舟明明白白向她释放了这一信号。
到现在为止,晏柏舟似乎没有再主动跟她接触。
密林不会将它理解为晏柏舟对她失去了兴趣。对付晏柏舟,与其根据他表现出来的去猜测,不如跟随自己的直觉。反正晏柏舟没表现出来的,她也猜不着。
而密林的直觉告诉她:晏柏舟不会轻易设立目的,更不是会轻易放弃目的的人。
难道他是在等自己主动去接触?那么她就必须沉住气,先动的人就处于被动。
密林有些头疼。
……
“巧了啊师妹。”
安几几不安地看着迎面朝她走来的密林,暗叫瓦严城说小也不小,怎么就又撞上了!
“呃……好巧,师姐,”安几几顺着密林打了声招呼,表情有些古怪,先前这人还一副凶相死气沉沉,怎么一下子跟换了个人似的。尤其是她脸上还挂着笑……安几几爬了两臂鸡皮疙瘩。
密林接下来的话叫安几几更是惊疑,只听她嬉笑一声,语气稀松平常:“其实不巧,我专门来找你的。”
安几几看了一眼四周,小声说道:“师姐我才炼气期,您要办的事情我可能真的帮不上什么忙……”
她心想一般人听到这怎么也得有些分寸了吧,孰料面前的人一手按在她的肩头,还拍了两拍,“放心放心,不是什么难事。”
随后安几几便被密林裹着肩膀带上了茶寮。
安几几再也无法假装微笑,她真的好恨自己为什么这么矮。
……
包间不大,室内所有摆设一览无余。
竹编小几上茶具整齐,茶烟萦绕,竹叶茶的清香沁脾。
“调查徐昆遨?”安几几放下茶杯。
“对,他是个外门弟子,矿脉那边的,”密林没有喝茶,把玩着茶杯,“别致的玩意,竹编的竟然不漏水。”
安几几沉默,忽略密林后面那句,心里反复捉摸,真的这么简单?
她心里却没有那么抵触了,开始思考起可行性来。矿洞她有认得的人,以前一起组队出过任务,倒也算有点微末交情。
良久,安几几开口说道:“你想查他什么?”
“唔……”密林摩挲着杯口,若说是查徐昆遨的异状,安几几就容易被人注意到,还是迂回前进比较保险。
密林打定主意,便对安几几小声说道:“你可以从他交往的人入手,再就是他的来历、性格、生活习惯……”
安几几听着,眉毛一跳,却没有打断密林,等着她的下文。
“最好是委婉一点。”
听到这里,安几几眸光一闪,她打从一开始就不认为眼前这个人能是为了什么情情爱爱,十成十是有阴谋。
安几几一改前倾姿势,将坐姿改为向后舒展。
密林从她的表情读出了意图,但她并不打算交代什么。徐昆遨的离奇身死或许与谭鸿有曲折联系,若是安几几知道了,她的调查行动就无法保证安全。
“我没有什么人脉,贸然调查恐怕招惹注意,所以才想请你帮忙。事成之后,无论有无结果,我都会给你报酬。只是这报酬我现在还没有想好,你看你有什么要求?当然,你要是实在不愿意,也可以拒绝。”
安几几表情几度变化,片晌之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看着密林的眼睛——说来奇怪,这似乎是安几几第一次这么直勾勾地和密林对视——
安几几顿了片刻,正色道:“若是我想让你帮我入内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