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有农村的好处。我早就知道了。我如果说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听到过蝉声,会有人相信吗?
今天回了一趟外婆家,路很远。坐在电瓶车后,阴天,兜着风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畅快感。长长的下坡路,风从身体两面穿梭而过,宽广的路上,寥寥几车匆匆经过。我张开双臂,像长出翅膀一样。一如回到了多年前,姐姐骑自行车载我,我们配合默契的,刻意从花树下掠过,我够着摘花的场景。那个时候我们是多么自由自在啊。
外婆从不会限制我做任何事。外婆比所有人都要宠溺我。我和姐姐在火车道旁的小水池抓小螃蟹,小螃蟹太嫩了,透明的颜色,指甲盖般大小;我们在炎热的夏夜,去邻居家串门,喝汽水吃辣条;姐姐给那时父母在外打工格外孤单的我制造惊喜,领我去她发现的秘密基地,桃花飘落美到晃眼……我的那些好时光啊,自我长大后,就在没有那样纯洁无瑕的快乐了。经过这条路,突然就格外怀念。
我塞着耳机,长头发散在肩上,我能想象到自己是多么忧伤唯美的样子。
每次回老家都会接到一堆东西。土鸡蛋、带着泥土的绿色蔬菜、刚现场用黄豆磨好的豆腐、一路上弟弟一直吵着,“这豆腐好香呀”“老家的人真好。”、还有家养的鸡,炖汤鲜美无比。
熟悉的角角落落,我哪里没有跑过呢?冬天肃杀的田野,我寻找的奶茶色芦苇,眼前的难得一见的小桥流水,我的白色球鞋↑华丽丽的沾满故乡的泥土。我惊讶于家门口的杏子树没了,“被偷了?”
他们四个人都告诉我,“没人管自己倒了。你居然还记得。”当然记得,杏花开时,粉白的花瓣飘得到处都是,我总在一阵大风后,四处捡杏子。然后给邻居们各自送点。只可惜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手机。
小时候一起玩耍的哥哥的孩子,迎上来抱了,小小年纪居然挑人,喜欢让艳丽衣裳的人儿抱。“你的长睫毛可以借我么?”他母亲非要回去拿糖果给我们吃,孩子直接给我们,自己就回家拿糖果了。
从小我看着长大的子怡小朋友,唤我“姑姑来着。”这句“姑姑”我不大的时候嫌弃万分,现在因为《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里的白浅姑姑,受用万分。现在个子飞长,去年回家我直接抱起她,这次我拥抱她。“还记得我吗?小时候带你玩的。”她眨眨眼睛,诚实的摇头。“好吧,早知道不带你玩了。”玩笑话。
上腊坟的时候,在山上跑来跑去,比野兽还灵活。二伯说起我们家族的故事。爸爸有一搭没一搭的插嘴。二妈把全部的真相事实告知给我们。“以前小时候那你想知道,追着问,却只得到一个“小孩子别问那么多”话多的孩子被凶“小孩子知道什么””现在却被主动告知这些,有点突兀。
因为我确定我已经过了小孩子的年纪,可以懂得大人说的话背后的意义。和他们平起平坐的讨论这些。我轻快地用折断的树枝打地上的荒草,认真听着那些和我血液相连的亲人的生平,权利和钱财的散尽,还有上辈上上代人的恩怨,性格火爆的我直接问“告诉我,他们叫什么我要复仇。”可是我发现他们的眼睛里全是原谅,“傻孩子冤冤相报何时了,都上代人的事了。”一些说不清的惋惜和要流泪的意思,被烟熏的被火光照亮的脸颊也一样的,不可思议又夹杂着盘庚错节的人物关系,我的脑海里检索出一个词“民族复兴”,是某种大业的意思。
二伯忽然叫住我,“等我老了,我要写下我们的家族史。”鞭炮过后的余声太吵,我起初以为他让我写,复问了一句“什么?”二伯又一字不漏的回答一次。很有纪念的意义。
我忘不了那个总画大朵大朵低着头的蓝色向日葵的女孩。与生俱来的忧郁气质,不动声色地告诉你,生人勿近。凭空想了解她,可当更有诱惑冲击的消遣摆在面前时,她很快就变得不值一提。只有快乐才是要紧事,只有行乐是需要及时,经不起等待。海棠花开满枝头,不去欣赏,一夜雨打风吹就枯做满地湿红,触目惊心。
一直觉得‘油麻地’这三个字连贯着读是有香味溢出的,像农村人家打香油或是沿途叫卖的芝麻换油。总之有一种刚出锅的热乎劲,使人觉得生活是这样热气腾腾,欲罢不能。
冬季窝在一小块地方不挪不动,磕瓜子变成了一种极寻常极有满足感的娱乐!我不反对别人吃,可自己从来不吃。一粒葵花籽就是一棵向日葵。我无法咽下一朵那么明亮到灼目的花。看过满地满地的成片向日葵的人,会一瞬间呼吸不过来。会被这金灿灿的宝光晃到,在阳光、花色、蜜粉的作用下,逼迫流出泪来!
见过一大片,疯了似的开到荒芜,极力粉碎辉煌再撒出来的花,你会恍惚会肃然起敬,多了一种敬畏!!我有幸在乌镇南乡看见过一次漫田的向日葵,至今难以忘怀,它、它们带给我的那份震撼。我记得当时自己是放声哭泣了吧,觉得怎样都忍不住了,索性蹲下来抱头痛哭。有几个乡下少年把手衔在嘴里,呆呆看我,也许他们搞不懂,这个穿的灵动清茂的姐姐哭什么,也许他们只是对陌生人感到好奇。
田野里长满了稻草人,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打成一片的和谐感,我并不认为是有人把他们搬过来的。稻草人和鸟儿私语,请他吃剩余的麦谷,相处得无比融洽。鸟儿说,我回头再来看你。却再也没回来过。稻草人以为它骗了它,其实没有,那些后来经过停留的鸟儿都是受了它的拜托。但稻草人却不知。鸟儿病死了,它不愿他知道了这个坏消息,丧失了笑容。它的映像中,他一直是个快乐的随风摇摆的稻草人!它希望他快乐。
它对其他鸟儿说,“请代替我看望一个挂着微笑的稻草人,你去了,便能看见。若他问取我的近况,你记住不要答立刻飞走。”
鸟儿去了,稻草人永远在原地,可它,他们都不知道了。
自你离开,我化作一动不动的稻草人,我丧失了舞蹈的能力,丧失了精神元气,丧失了热情和拼了命爱的能力。我只有一个念头,等在原地,忍受风吹日晒,日复一日。人们包括小孩都以为稻草人站在那里天经地义,以为我们没有心,感觉不到心痛。其实不是,至少不是你们肉眼看到的那样。看到清晨的露珠了吗?那不是凭空而来,那是我昨夜的眼泪。你们未曾察觉而已。
梵高的向日葵如陈丹青所言,“颓败,但有一种直指人心的美。”我曾有幸在北大的艺术馆看到了梵高的向日葵高仿品,我只觉得要被着交错不讲章则的色彩和旋涡似的花盘吸进去,大片大片的张力极力朝外扩散着。向日葵是一种生命力极其霸道的花,我爱她深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