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到了,暴雨滂沱了整整五日未停。
按照往年的经验,暴雨估计还会继续下大约十天,然后就是漫长的无休无止的烟雨季节。
正常来说,雨季至少会持续两个月。
这个时候,万物生,毒虫百害始出,对于人类来说,要想保护好幼儿,在这种条件中健康的生存下去,要做的事情非常多。
这个隐藏在山脉深处的小小城镇,又开始了每年都会做的防护措施。
最主要的,当然还是要防止山洪,以及可能出现的垮山土溜。
十六岁以上的年轻男子,都在猎勇们的带领下,出了城门,在可能出现山洪的几个川口,堆上了层层叠叠的土包石堆,挖渠改道,将川口的流向引导向远处的妖川。
而十六岁以下的孩子,则跟着内城的巡逻队长,在城镇四周的山林中巡视,查看树木山石。
更小一些的,则拿着各种草药做成的药包,跟在巡逻队后,边走边撒,防止毒虫从山林中越线,不知死活的跑到人们聚集的地方。
“阿蓝阿蓝。”
一个圆墩墩的小女孩,拎着个袋子,拉住前面一个瘦弱的女孩子,凑过去小小声的说:“这个是什么啊?这是草药吗?还有这样的草药呢?臭的跟鸡屎一样。”
“别这么说,说不定是鸡屎藤呢。”
阿蓝回头看了她的袋子一眼,随手伸进袋子里扒拉了一下,突然咧嘴一笑:“哈!草药个屁,这是鹅拉的屎啦,好好撒,别丢,收集这么多也不容易,毕竟整个城里总共才五只鹅。”
估计从旱季攒到冬季,又从冬季攒到雨季,才能攒到这么两袋子呢。
那五只鹅多不容易!
“要好好珍惜鹅宝宝们的努力啊小芸。”阿蓝拍拍小胖墩的肩。
说不定明年就没有鹅了呢?
鹅那么肥,肉那么好吃。
阿蓝咽了咽口水。
小芸那张圆乎乎的小脸顿时皱成了一团。
她一边捏着鹅粪往地上撒,一边对阿蓝说:“为什么要撒这个东西啊,能防止什么毒虫啊?鸡粪牛粪那么多,也没见说要撒。”
阿蓝跟她并肩走着,往地上撒着黑色的药粉包,一边对她说:“你连这都不知道?鹅粪可以防毒蛇啊,我父亲说,在山林间行走的时候,身上带点鹅粪,有些毒蛇就会早早的避开了。”
小芸转头看着阿蓝,眼里亮晶晶的:“阿蓝知道的真多啊!好厉害。”
阿蓝伸手扶了扶斗笠,微微一笑:“是我父亲厉害啦。”
听到阿蓝说到父亲,小芸突然问:“你父亲还没有回来吗?已经三天了吧?”
阿蓝的情绪低落下去,垂头默默的跟在队伍后面撒药包。
“谁知道呢,可能跟去年一样,雨季快结束的时候才会回来吧。”
小芸看着阿蓝,微微叹了口气。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大人们想要做什么,从来也不会咨询孩子的意见,想做什么就做了,想去哪里就去了。
自阿蓝有记忆开始,母亲就是一个面目狰狞精神失常的疯子,而父亲,则是一个偏执的猎狼者。
她的所有的记忆,都是在为母亲提心吊胆和为父亲担心受怕,几乎就没有一家人齐齐整整坐在桌前吃一顿饭的时候。
旱季和冬季的时候,因为容易留下气味被狼群找到,父亲总是会在每年的雨季出门猎狼。
有时候几天会回来一次,有时候是十天半个月,最长的一次,将近两个月才回来。
有时候回来会很开心,给阿蓝带回一些珍稀的草药和兔子,因为成功杀了狼了,所以能记得家里还有个疯了的妻子和未成年的女儿,需要他照顾。
有时候回来面无表情,情绪烦躁,关在房间里很久都不说一句话,阿蓝给他煮好饭的时候,他也只是沉默的吃,根本不去考虑家里还有没有剩余的食物。
他一生中所有的时间,基本都在想着怎么杀狼,这是他伟大的事业,虽然不可理喻。
阿蓝将自己的药包撒完后,提前离队回家。
从山路中拐到城中的石路上,她会避开主路,绕到稻田中的小路上,母亲很喜欢到田地里来,只要阿蓝不在家,她总会偷偷的一个人跑出来,披头散发,顶着那张面目狰狞的脸,在阡陌纵横的田野中走来走去。
有时候心情好了,疯劲上来了,还会跑到城郊的山林去溜达。
万幸的是,母亲的疯病好像还挺有底线,至少母亲从来没有做过踩踏农作物的事情出来。
阿蓝从山林出来,拐上田野的小路,在田垄里慢慢的走,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
暴雨停了一上午了,绵绵细雨不绝,她扶着斗笠,环顾四周。
水稻还没有到播种的时候,只有一块块的稻苗,密集的扎根在高高的田垄上,空旷的四野,没有人的踪迹,只有此起彼伏的水蛙在嘶声尖叫着,等着人类来把它处死。
阿蓝没兴趣看雨景,也没心情抓青蛙玩,虽然有些蛙类肉挺肥,煮起粥来挺好吃,但是想想家里好像也没有米,还是算了。
暴雨一会儿还得下,她得赶紧回家,只有母亲站在她的面前,她这颗悬在空中的心才能安然放下。
从田野中出来,拐上主路,从一家家的青瓦房中穿过,阿蓝扶着斗笠,哒哒哒的跑的飞快。
她家在这座小城的最尽头,建在半山腰上,每次回家,她还得爬上几十阶石块垒成的阶梯。
爬上阶梯的时候,经过隔壁家时,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从屋里探出头来:“阿蓝也回来了?诶你怎么又穿着布鞋在雨天跑啊?”
阿蓝顿了下脚步,笑着看向少年:“湛哥,看到我母亲了吗?”
阿湛皱着眉头,戴上斗笠,拿着一双长到小腿的水靴出来,递给阿蓝:“下次穿这个,猪皮做的,可以防水,小心点穿应该没那么容易坏,漏水了跟我说,我给你修。”
阿蓝没有伸手接,还是笑着说:“不用了吧湛哥,这个还是留给你弟吧,我看他的水靴都割了好几道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