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丑时末,黎明前的黑暗笼罩了整个大地,挂在天边的月亮不甘的发出更亮的月光,却无法穿透寂静的夜幕。
宁枭依照东福的安排,换了自己的那身已经洗的泛白的灰色麻衣,腰间还挎着两把刀,就此出了烽火台,隐入黑夜之中。
唐国都城俪兰城。
一片宏伟建筑群中,一栋用青竹打制的阁楼之中,一道稍显憔悴的身影,斜倚着楼台,身侧放着一个亮如琉璃的酒葫芦,她双手托腮,眼神有些空洞。
“哥,你说他会来找我吗?”
一声香甜中带着淡淡忧伤的声音从小姑娘口中传出来。
不远处,一个白衣俊朗少年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小妹,眼中满是心疼。
自打小妹回来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整天就这样看着南方一个人发呆,时不时还要问自己,那个人会不会来找自己,会不会忘了自己,那个人当了战兵就要上战场厮杀会不会很危险,那个人会不会到江湖里找自己。
白衣少年被小姑娘的那些会不会问的头大,却也无话可说,只能看着小姑娘日渐憔悴,心中万般心疼,更是在心中把那个人的十八代亲戚都拜访了遍。
“少爷!”
一个黑衣白面的中年汉子脚步匆忙的来到白衣少年近前,微微点头做礼。
白衣少年摆手示意中年汉子不要打扰小姑娘,带着中年汉子往远处走了走。
“什么事?”白衣少年问道。
中年汉子压低生意说道:“少爷,老奴刚刚收到消息,宁枭已经出了烽火台,估计这会已经进了我们唐国境内了。”
在一边发呆的小姑娘听到宁枭的名字,眼睛顿时一亮,起身两三步就窜到中年汉子近前,抓住汉子胳膊,非常用力,声音急切问道:“老苏,你刚才说什么?”
赫然,这中年汉子就是跟在唐国世子唐窦身边的贴身护卫老苏,而白衣少年正式被老苏称为少爷的唐窦。
一直发呆的小姑娘正是宁枭一直念念不忘,甚至在和东福比试中走神思念的那个青衣小姑娘唐糖。
老苏感受着从胳膊上传来的力量就知道自家大小姐对那个宁枭是真的在乎,所以不敢耽搁,立马回道:“老奴也是刚刚收到家族碟子传回来的密报,说是宁公子已经离开了烽火台,一路向北而行,估计着已经到了咱们唐国境内了。”
唐糖抓着老苏的手更用力了,一边摇晃着老苏的手臂,一边问道:“真的吗,真的吗?”
老苏点头确认道:“应该是真的,咱们唐国谍报如果没有百分百确定属实的事情是不能写进去的,所以宁公子离开烽火台是真的,往咱们唐国方向过来,也是真的!”
“太好了,太好了,他来找我了,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老苏看着满心欢喜的唐糖,心中满是担忧。
自打唐糖从拒马林回来以后,每日吃不起饭不想,偏偏却每时每刻想着宁枭。
吃饭的时候,唐糖会看着满桌子的珍馐玉食感叹着不知道宁枭有没有东西吃,然后就开始发呆,满桌的美味佳肴也只能静静摆在餐桌上,香气四溢却无人问津。
唐窦有时也会想不开找唐糖切磋一下功夫,其实是主动找虐,就是为了转移一下唐糖的注意力,拼着自己变成猪头的危险,让唐糖发泄一下痛快痛快。
结果唐糖一句你连宁枭都打不过,跟我切磋有什么意思,就给打发了。
更让唐窦费解的是,唐糖自打回来以后,走到哪手里都会拿着一个酒葫芦,还是不是喝上几口,每天都是醉醺醺的。
唐窦表示很受伤,老苏也表示无能为力。
关键是家族也会发现唐糖的问题,一两次还行,时间久了自然是瞒不住的。
家族里都知道唐糖是跟着唐窦出去了一趟,回来以后就成这样了,自然会想到唐窦是最了解情况的。
于是,家族长辈挨着个的把唐窦叫过去,说是问话,结果先是一顿劈头盖面的说教,然后再问唐糖到底发生了何事。
唐窦当然知道唐糖到底怎么了,却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说。
如果告诉家族堂堂的唐国郡主,为了一个守着烽火台的烽子朝思暮想,会在家族里引起多大的轰动,唐窦都不敢想象。
唐窦只能说自己也不知情,然后就是又一顿吐沫横飞的训斥。
唐窦每日都过得很煎熬,看着自己小妹日日思念,身形显瘦,心疼不已,忍受着家族所有长辈的盘问和每个人最少两次的训斥,更是颓废不堪。
有时候唐窦真的想把那个把自己打成猪头,把自己小妹霍霍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的那个宁枭抓回来剁波剁波喂狗。
一个江湖流浪汉,又是宗门弑师的叛徒,连入行伍都是一个上不得台面,更没有前途的烽火台烽子,怎么就能把唐家闹人人忧心的地步呢?
唐窦想不通,也懒得想了,反正虱子多了不怕痒,家族的那些长辈除了说教和训斥也就没有什么新鲜的技能了,对此唐窦已经自带免疫,无所谓了。
唐糖拿起酒葫芦递到老苏面前,说道:“老苏,去帮我把里面装满最好的酒,一定要最好的。”
“算了我自己去!”
还不等老苏接过酒葫芦,唐糖又收回去,带着酒葫芦就往唐家酒窖跑去。
一边跑还一边喊到:“我要带着美酒去江湖找他!”
唐窦和老苏听到以后吓得一哆嗦,心道要出大事。
两个人撒腿就追,可不能把这小祖宗给放出去,会有好多人倒霉的,脑袋都会掉一地。
犀柳镇小小酒馆,贾先生已经把今天要讲的故事都说完了,听客们一个个砸吧着嘴,还沉浸在今天贾先生讲的大爻江湖之中,然后又都很不情愿的在身上摸出几颗散碎银子付了酒钱,才心有流连的离开了酒馆。
宁流儿和洛十一见客人走完,非常麻利的把酒馆上上下下打扫的干干净净。
还在台上没下来的贾先生,慢慢喝着茶水,犒劳着自己一条吐沫横飞后都快冒烟的嗓子。
宁流儿和落十一收拾完后,都站在贾先生面前,叫了句先生,把已经魂游物外的贾先生叫醒。
“额……抱歉!”
贾先生尴尬的道了个歉,把手里茶杯放下,才问道:“你们是有话跟我说?”
两个人齐齐点头。
“那……谁先说?”
宁流儿和落十一同时抬手指向对方,然后又同时收手指了指自己。
贾先生看着两个小家伙,心中羡慕着年轻真好。
然后贾先生指了指宁流儿,转头对落十一说道:“咱们女士优先怎么样?”
落十一点头表示同意。
贾先生伸手示意宁流儿可以说了。
宁流儿说道:“先生,掌柜的临走前说让我们有事要事先跟您商量一下,所以我想征求下你的同意?”
贾先生好奇道:“哦……是做了什么决定么?”
宁流儿点头道:“我想出去游历一番,总在酒馆里待着没有人切磋,不知道自己的武功到了什么程度,所以想出去走走,跟江湖中用刀的前辈们论一论道理,也许以后会对掌柜的有些帮助!”
贾先生思考片刻,问道:“想好了吗?”
宁流儿坚定的点头。
“拿你的刀给我看看!”
宁流儿返身回了后院卧房,拿出了宁枭临走前就给她的那把刀。
回到酒馆里,宁流儿把刀递给贾先生。
贾先生提刀到面前,手指在刀上轻轻划过,一道微不可查的紫光没入刀中。
“不错,是一把好刀,可有名字?”
“掌柜的说叫百福。”
“百福香奁胜里人,很好!”
贾先生把百福刀递还给宁流儿,说道:“既然想好了,就去吧,要记得江湖险恶,事事小心!”
贾先生转头看向落十一,问道:“你呢?”
落十一对着贾先生作揖行礼,说道:“掌柜的走前跟我说,让我去书院学习,不然我入伍参军,说是男儿志在四方,为名却在庙堂,所以我想去考书院,希望以后可以入朝为官,为天下黎民百姓在庙堂请愿。”
贾先生欣慰的看着落十一,他知道落十一已经是个孤儿,此等身世不但没有孤僻自卑,反而在宁枭的引导下胸怀大志。
贾先生向落十一投去赞赏的眼神,问道:“想好要去那个书院了吗?”
落十一点头道:“想好了,就去东鹿书院!”
“好!”
贾先生看着这两个小伙计,已经不知不觉间成了大人,有了自己的思想和为他人着想的善心,心中感慨万千。
贾先生问道:“什么时间走?”
“明天!”
两个人异口同声道,然后看向对方露出了真挚的危险。
那一日,宁枭腰挎双刀一头扎进唐国江湖。
那一日,一袭青衣,腰间挎刀,手提酒葫芦,出了王府。
还是那一日,一身白衣的落十一负笈远行,背后竹筐里放着宁枭送的长剑‘子曰’。
同一日,一袭紫衣,手拿百福刀踏入爻国江湖。
后世史书记载中,那一日被称作龙归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