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珠对这个孩子的紧张程度,一点都不低于当初虞澜清早产下魏云熙的程度。
魏离取了名,叫魏子策,取自她母亲南华氏的聪慧,望他以后能够胸怀策略。
魏子策满月的时候,南华珠只在自己的月影宫摆了几桌宴席,和宫人们同乐了一把,太后送了如意项圈,虞澜清也送了多福锦,其余人的东西,南华珠都一并锁进了仓库之中。
时间过得飞快,像是才眨眼的功夫,魏云熙都有一岁多了。
魏子善爱眨巴着眼睛盯着魏云熙看,月颖逗他:“大皇子是觉得三公主好看么?”
魏子善总会很认真的点点头,清楚的说道:“好看。”
他喜欢这个妹妹。
从小一块儿长大,两人共用乳娘,魏子善断奶后,乳娘又继续哺育着魏云熙,彼此身上都熟悉着彼此的味道,虽然两人不是同胞兄妹,但在魏子善的眼里,小小软软的三妹妹,是最好看的。
宫里的孩子不多,魏子善还没有见过刚刚满月的四弟,在他眼前的小小世界里,也只有母后和三妹妹。
虞澜清这两日也没时间看顾魏子善,都是月颖带着在一旁玩,虞府前两日递了帖子进来,母亲和大嫂要一并进宫来说要紧的事情,魏离已经允了,虞澜清算着时间,人快要到了便差小安子去接。
虞夫人和秦玉珊到凤羽宫的时候,虞澜清刚让乳娘把魏子善带下去。
想来,母亲也是不愿意看见苏瑶瑶的孩子的。
进殿后便是行礼,一切礼仪都做全了之后,虞夫人才迫不及待的走到虞澜清身边,伸手抱过她怀里的魏云熙,激动不己:“三公主生得真好看,和娘娘小时候,一个模样。”
魏云熙都一岁多了,虞夫人这才是头一次看见。
虞澜清笑着看母亲逗魏云熙,祖孙两人高兴的玩了好一会儿之后,秦玉珊才走到虞夫人身边,小声道:“母亲,咱们还有正事和皇后娘娘说呢。”
想起来进宫的缘由,虞夫人不得不把魏云熙递给月颖,虞澜清让月颖把孩子抱下去,之后才端坐了身子,轻声道:“母亲和大嫂此番进宫,应该还是为了苏家的事情吧?”
虞夫人皱着眉头,微微点头,原本这些事情都不该来叨扰虞澜清的,但是苏家人的品行实在是让人难以恭维,虞家没回有了喜事,苏家总是能及时出现,给她们当头一闷棍,实在是太让人恶心了。
就像是上天专门派来考验虞家的扫把星。
“弟妹生下了磊儿,孩子两个多月了,一切都好,原本想着,至少等百日宴办过了以后再去苏家送聘,谁晓得苏家又闹起来,在虞府门口哭天喊地的,说虞家罔顾皇命,要出尔反尔逼死她家可怜的小女儿,回回这般闹,闹得难堪,京城里大家也都习惯了,把她们当笑话看,把虞家要娶这样的侧室也当作是笑话看,我是想着,早晚是要迎进门的,与其这样拖着闹着,不如。。。就趁着这几天,把人抬进府去吧。”秦玉珊见虞夫人还在想怎么给虞澜清开这个口,干脆直接自己开口跟虞澜清说了,“母亲此番进宫来,主要也是想看看皇后娘娘和公主,娘娘安好,公主安好,家里人也都安心,娘娘放心,苏家女儿进了府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家里有我,有弟妹,她风风火火的性子,任凭苏家姑娘万般矫情手段,对二弟不中用,那都是白搭的,定叫弟妹收拾住。”
秦玉珊对许凝霜是很有信心的,只是担心苏依依闹出些什么来,委实气人得很。
虞夫人听秦玉珊说完,勾起伤心往事,长叹一口气,眼中泛起泪花,拿手帕擦了擦:“不知道是咱们虞家祖上亏欠了她们苏家什么,竟然要这般阴魂不散的折磨咱们,来了个苏瑶瑶把我女儿害得那般还不够吗?如今还要来一个苏依依祸害我儿子,作孽啊。。。她们苏家就不怕子孙后代折损了福气么?”
哪怕是气得心窝子疼,虞夫人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语气仍然是柔弱的,她这样的大家千金,家教素养早就已经是刻进骨子里的东西,做不来苏姨娘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一套。
屋子里面的氛围有些降到了冰点,秦玉珊低声安慰虞夫人,抬起头看虞澜清。
要迎苏家女人做侧室的事情是人尽皆知的,她们这般三番五次的闹,无非就是以己度人,自己心思心眼多,也觉得旁人在想着法的对付自己,生怕虞家仗着权势把她女儿弄没了,所以才天翻地覆的要搞出些动静来。
虞澜清深吸口气,沉吟了一下才道:“再有不久就是磊哥儿的百日宴了,这是虞家的大事情,必须要大操大办才是,苏姨娘既然连这么一个月也不肯等了,那迎侧室进门的规格上,只能稍微仓促一些,劳烦大嫂帮衬着母亲,尽快把这件事办了吧,免得她们狗急跳墙,再做出什么事情来。”
秦玉珊明白虞澜清话里的意思,既然仓促,那么也不需要准备布置什么了,不过是个硬塞进府里来的侧房,早前的事,满京城谁不晓得?
得了虞澜清的话,虞夫人才宽心一些,她情绪平复下来,突然开口问道:“大皇子养在娘娘这里,可一切都好?”
虞澜清没想到母亲会自己主动提起魏子善来,顿了一下,才道一切都好。
虞夫人却满是担忧,知道有些话身为臣妇不该妄论,可她更是皇后的母亲,自己养大的女儿就坐在面跟前,虞夫人犹豫再三,还是要同虞澜清把话说清楚:“那毕竟。。。是德妃的儿子,骨子里流着的,终究有一半是苏家的血,我知道你可怜那孩子,我也晓得,孩子是无辜的,可你也看见了,有那样的母族,大皇子以后定是要被苏家纠缠的,早前苏姨娘闹着要送苏依依进宫照顾大皇子,如今虽然是进不来了,可人在咱们虞府,往后还不晓得苏家人还打着什么样的鬼主意呢,清儿,听母亲一句劝,还是趁早把大皇子。。。送到旁人膝下吧,大皇子体弱,如今你也养得身子强壮些了,算是仁至义尽了。”
虞澜清明白母亲的担忧,也明白母亲为什么要这么说。
魏子善现在渐渐大了,总有一天,是会知道自己并非中宫亲生的,而养母与生母之间的恩恩怨怨,早就是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了,他晓得那些事以后,要如何自处呢?
是向着为生下他血崩而亡的生母?还是向着养育他教导他成人的养母?
不如趁着年纪还小不记事,送到别宫去养,往后就算晓得生母不在了,也不至于像面对虞澜清这般尴尬。
虞夫人见虞澜清垂眸不吱声,就明白她这个女儿是对魏子善有感情了,也是,说起来,魏子善是出生的那一天起,就养在虞澜清这里了,虞澜清还没有孩子之前,所有的心血都落在了这个孩子身上。
魏子善身子弱,每次生病,都是虞澜清衣不解带的照顾着。
更何况,最开始的时候,魏离根本不喜欢这个皇子,都是因为虞澜清费心费力从中周旋,两父子的关系才不像早前那般僵硬。
如今要虞澜清把孩子交出去,偌大的,虞澜清一下子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放心交付的人。
“清儿,你好好想想吧,毕竟也是你养大的孩子,我知道你心里记挂着,放心不下,但是。。。”虞夫人没有再把后面的话说出来,虞澜清那么聪慧,不会不知道她要表达的到底是什么。
有些事情,还是只能她自己想明白才行。
虞澜清点点头,应下来:“母亲的话,我会好好考虑的。”
说罢,又叫来月颖,让把魏云熙再抱来给虞夫人瞧瞧,这会儿还有时间,让虞夫人再看看公主。
果然,一见到甜腻腻笑着的魏云熙,方才的那些不愉快虞夫人就都抛诸脑后了,虞夫人逗弄着魏云熙,秦玉珊便走到虞澜清身边坐下,小声开了口:“弟妹虽然知道要迎苏依依的事是没有法子的,但她毕竟还在奶孩子,母亲怕苏依依成日在她跟前晃悠,气得弟妹回了奶就不好了,所以想着在我们院子那边开个小门迎进来就是了,一来打扰不到弟妹,二来,也暂时先在别院开个房间给苏氏住着,总之人是迎进来了,迎进来了要怎么办,便是咱们的家事了,娘娘觉得呢?”
秦玉珊和许凝霜感情好,看不上苏家的做派,肯松口在自家院子那边开个门,定然也是心疼许凝霜的缘故。
虞澜清点头说好,选个清净点的别院先给苏依依住着,许凝霜毕竟是她的主母,主母奶孩子要清静,怎么说都说得过去。
见虞澜清也应下来了,秦玉珊才笑起来,卸下心头一桩大事,这些事情其实怎么解决都行,进宫来说这些,除了想看看虞澜清和魏云熙外,更是做给苏姨娘看的。
到时候虞家怎么办事,一句皇后娘娘应允过的事,就足够堵上苏姨娘的嘴了。
进宫一趟不容易,也不能久留,快要午膳时间的时候,虞夫人和秦玉珊就该离开了。
虞夫人一步三回头的走出凤羽宫,在宫门口握着虞澜清的手,良久之后,千言万语还是只有一句“保重”。
虞澜清让小安子把人一路送出去,在凤羽宫门口站了许久之后,才转身回去了。
苏依依的事情办得一点波澜都没有,宴席没有请几桌,因为是妾室,家里的红绸也只是随便挂了挂,主要集中在给苏依依收拾出来的院子里。
进府的第一晚苏依依没有等到虞双全,之后的每一天,她都没有等到虞双全。
虞双全从来不往苏依依那边的院子去,更吩咐了伺候苏依依的人,一定跟紧了不许她靠近许凝霜的院子。
下人得力,虞磊百日宴过去了,魏子策百日宴也过去了,苏依依仍旧没有见上虞双全一面。
而回乡探亲的刘太医,也终于在九月的时候,回到了宫中。
在魏离那里磕过头以后,刘太医便一刻不歇了去了慈寿宫。
刘太医在里面呆了很久,还是京香姑姑亲自送出来的。
绣心在不远处等着刘太医出来,领着就往凤羽宫去,虞澜清这两天身子正不舒服,和以前怀上魏云熙的时候症状相仿,本想着过两天再请太医来确认,现下既然刘太医回来了,便顺道看一看。
路上的时候绣心就把虞澜清的症状跟刘太医大概说了,也把虞澜清的猜测说了,刘太医点头说大有可能,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进了凤羽宫,行礼诊脉,片刻的功夫,刘太医就已经有了结论。
刘太医看一眼虞澜清,小声道:“娘娘猜测得不错,的确是有了。”
三公主已经一岁半了,虞澜清皱眉,沉声道:“那。。。我的身子。”
“娘娘无需太过紧张,虽然说最好是休息两年再有孕最好,但是娘娘身强体健,恢复得也比常人好一些,滋补一年半的时间,也差不多弥补回来了大量的亏损,接下来微臣给娘娘配备几副药膳辅佐调理就好。”刘太医笑笑,他之前的确说过让虞澜清不要太快有孕的话,但时间过去那么久,虞澜清也实在无需太过于紧张了。
听过刘太医的话,虞澜清才终于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早前南华珠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光是生云熙的时候,就险些经历了生死,如今她再度有孕,后宫里藏着的,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
她们不想看见中宫生下嫡子,历朝历代,皆是如此。
一如先皇后那般,贵妃嚣张,皇后一生先后失去了自己的两个孩子,直至郁郁寡终,何其凄惨。
虞澜清叮嘱刘太医,此事暂且不要告诉任何人。
刘太医沉吟了一下:“皇上和太后,都不要讲吗?”
“都不要讲。”虞澜清摆摆手,“本宫自己去说。”
听了这话,刘太医才宽心下来,皇后骤然有孕,亲自去讲自然比他去说更好,明白虞澜清的意思以后,刘太医便退下了。
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虞澜清正想着魏子善的事情,母亲的话她想了很久很久,最妥帖的做法,的确是把魏子善送给别的嫔妃寄养。
位分不重要,到时候可以破格提上去,要紧的,是人品一定要端庄。
可看来看去,这后宫里的女人,虞澜清痘说不上放心。
如果江湄还在宫里,虞澜清自然不需要考虑那么多,魏子善就算养在江湄那里,以后也一定是光明磊落的人,江湄更会正确引导关于德妃的事情,不怕有人在背后捅刀子。
可是江湄已经去了裕和,后宫里再选不出个值得托付的人了。
虞澜清正为这件事头疼的很,现在又有了身孕。。。
这时候便不能把魏子善送走了。
一旦她露出要给魏子善重新找养母的苗头来,一定会有人站出来说她有了身孕,便想着把大皇子推开了。
若这一胎真的生的是个儿子,到时候这样的话传到魏子善的耳里,整日被教唆着,小孩子心性最是单纯,定然会心生怨恨,觉得自己养他是因为膝下无子,不要他了也是因为自己有了孩子的缘故。
虞澜清叹口气,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难过。
她和魏子善这个孩子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羁绊牵连在一起了,不然怎么会她一有要送走魏子善的念头,便恰好有孕了呢?
虞澜清自己静默的坐了一个下午,把这件事情仔仔细细的想清楚了以后,才站起身来,说要去慈寿宫。
太后刚刚喝过药,听见虞澜清求见,赶忙让京香把药碗收好别给虞澜清看见,之后又点了香料焚烧,掩盖住药味之后,才把虞澜清请进来。
太后不想让他们担心,所以喝药的事情,一点风声都没有走漏。
虞澜清看一眼京香,歉意的笑笑:“姑姑,我想和母后单独说说话。”
京香了然的点头,福身之后便退下了。
她从外边把门关上以后,虞澜清才难掩喜色,握过太后的手,小声道:“母后,儿臣有孕了。”
虞澜清知道,太后一直盼望着的,就是中宫得子的好消息,此番有孕,她第一个想到要说的,也是太后。
果然,听了虞澜清的话,太后先是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睛,随后才惊喜的笑起来:“真的?真的有孕了?”
“是,刘太医诊断,错不了的。”虞澜清对太后肯定的点点头。
婆媳二人的手紧紧拉在一起,太后更是激动得半响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之后,太后才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哀家就盼着,你这一胎生的是个嫡皇子,哀家就再也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了。”
虞澜清听出太后话里带着的几分伤感:“母后福泽百年,还要等着看儿臣的孩子成家呢。”
太后含笑不语,拍了拍她的手背。
“儿臣此番过来,还有一事想跟母后说。”虞澜清见太后不想说那话题,想起自己过来的缘故,沉默片刻,沉声开口,“前段时间,儿臣母亲进宫来过,母后应该还记得。”
“是来过,哀家记得。”
“母亲当时劝儿臣,让儿臣将大皇子送给旁的嫔妃养着,免得日后大皇子知道了生母的事情,在儿臣与生母之间为难。”虞澜清说到这里,垂眸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
太后应声道:“你母亲为你着想,说得很对。”
“儿臣为此事想了许久,却不能在后宫找到依托之人,偏偏儿臣又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若是将大皇子随意送走,那是害了孩子,儿臣不愿意,且若儿臣这一胎是皇子,将来有人拿这事在大皇子跟前搬弄是非,大皇子难免不会以为儿臣是因为有了嫡子的缘故,所以不要他了。”虞澜清把自己的担心也都说给了太后听,“儿臣在这时候怀孕,或许正是天意觉得,儿臣不该将大皇子送走,大皇子生下来的当日,儿臣便把他抱走了,儿臣也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疼爱,大皇子聪慧懂事,儿臣想,等他再大些,由儿臣亲自告诉他德妃的事情,母子情分羁绊,总好过他从别人那里胡乱听说,这般的话。。。想来就不会有什么隔阂了。”
太后盯着虞澜清的眼睛,好半响后,轻笑起来:“说了这般多,说到底,你还是疼那个孩子,不愿意送走罢了,哀家和皇帝自然都不会勉强于你,清儿,你若是觉得可行,觉得舍不得,那就留在身边吧,谁也不能断了你们的母子情分,不是么?”
虞澜清这才抬起眼帘,触碰到太后的眼神后,终于释怀的笑起来。
是啊,她到底在纠结什么呢?
母亲也没有一定要她把孩子送走啊。
只是担心将来可能会出现的局势罢了。
但将来毕竟还很遥远,难道这么久的朝夕相处里,虞澜清还没有信心把握住这份天赐的母子情分么?
太后说,舍不得就留在身边吧,像是给了虞澜清一颗定心丸。
她若是真的想要送走,何至于需要犹豫这么几个月?
见虞澜清笑了,太后也跟着高兴,好像自己身上的不舒服都松快了不少。
两人说完事,太后又仔细问过虞澜清身孕的事情,晓得她还没有告诉魏离就来自己这里了,便催促着虞澜清赶紧把好消息告诉皇帝去,两个人好好亲昵一番,高兴一番。
送走虞澜清之后,太后便让京香把早前收起来的菩萨佛像都搬出来重新在屋里布置个个小佛堂。
早前太后已经不拜这些的了,实在是体力不支,顶多看看经书,连笔都很少拿了。
但是从今天开始,为了虞澜清和她腹中的孩儿,太后决定要一直在这里吃斋念佛,求拜佛祖。
求神明一定要保佑虞澜清,保佑大魏中宫,平安顺利诞下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