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三月出嫁入宫至今,已有四个月,哀家没瞧见皇后有何错处,反倒是时常瞧见皇上端着小气架子欺负皇后,哀家只记得教了你敬重于人,何时教过你没有道理还嘴硬?”太后端着茶慢慢品,温吞吞的数落他,“你早不听哀家的劝,今日又来问哀家做什么,哀家糟老婆子一个,管不上你这许多事。”
魏离被太后一顿冷讽却不敢再还嘴,他搓了搓手,讨好一句:“母后恼了儿子,要打要骂都是使得的。”
这话倒是说得太后顺了口气,她抬眼瞪一眼魏离,故作凶态:“你明知道,清儿教训怜荣华是为着后宫干净,替虞家请命是为着百姓安康,你非要两件事情连着看!狠话是你说的,责罚也是你处的,现下心慌什么?”
“儿子。。。”
魏离叹口气,辩驳不得:“是儿子错了。”
他自小要强,从不轻易低头认错,今日听他肯认了错,太后才把茶盏放下,稍坐正了身子:“哀家也仔细想过了,若你真的不喜欢皇后,便罢了,咱们同虞家知会一声,寻个病逝的由头叫清儿脱了这皇后的禁锢,过几年风头平了,又是虞家干干净净的女儿家,你自立你的德妃为后,哀家再不拦着你,如何?”
魏离心头一滞,莫名的焦躁又涌上心头来,他猛的站起身,自己脑子都是乱的便脱口而出:“不行!她。。。”
“她如何?”太后挑眉,见魏离憋红了脸也说不出半个字来,又生气又好笑,“到了这会儿,还要哀家说明了么?”
魏离渐渐平静下来,心却依旧跳的像擂鼓一般。
他。。。不愿意让皇后走,他心里,是有皇后的,他是懊恼自己喜欢了本讨厌的人,他是不知怎样表达自己拙劣的感情,像个扯姑娘辫子讨注意的坏小子,他是不敢面对梦中人的质问,不敢正视对皇后的熟悉感。
他们,是不是曾经见过?在他那段支离破碎的记忆里,虞澜清,苏瑶瑶,到底都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是他自己,不敢面对,是他的错。
“离儿,有些人或许来的迟,却是对的人,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她付出了千般万般,很多事,你想知道,就一定能知道,山高水远,也拦不住有心之人,你心里都明白,为什么不认呢?”太后放缓了语调,“去吧,清儿在等你,快去吧。”
魏离抬头,和太后对视一眼,太后坚定着眼神朝他点头,像是敲响警钟的醒目棍,瞬间点醒了魏离。
他匆匆行礼,撩起衣摆朝外走,吴义一把年纪,要小跑着才能跟上魏离的脚步:“皇上,这是要去哪儿?”
魏离撇他一眼:“宝华大殿。”
吴义不敢再多问,赶到宝华大殿前,抬手示意宫人们脚步都慢下来,只看着魏离一人急匆匆进了殿中。
虞澜清在这里跪了一夜。
她脱下了皇后的服饰,只穿一身素衣,黑长的头发披散在身后,魏离跨进殿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孤零零的背影。
宝华大殿不同于其他宫宇,此处背靠人工湖岛,夜来风大,特别的冷。
满堂金灿灿的佛祖在辉煌的烛火下随摇曳的火光而明灭,魏离在门口踌躇着,到了面跟前,他反而挪不开步伐了。
身后有人,虞澜清是知道的,她只是已经没有了回头的勇气,昨夜她总是想起出嫁前母亲说的话,字字叮咛,皆是心疼。
那时候她不怕,即便是昨日之前,她也都不怕。
她一直天真的以为,她和魏离之间隔着的不过是感情二字,只要她足够努力,足够真心,总有一天,他会待她好,她能等,她能自己苦着熬着。
可是虞家不行。
虞家军也不行。
魏离终于亲手敲醒了她迷离的梦境,他们之间隔着的千山万水,早就不是情爱二字可以概括,他们之间还有虞家,权势,猜忌和无休无止的彼此伤害。
如果虞家的灾难皆是由她而起,那么她认错了,她不要了,她放手。
只求佛祖菩萨慈悲一回。
不知过去多久,魏离才终于鼓足了勇气,他走到虞澜清的身边,与她并肩跪到一旁的蒲团之上,他没敢看虞澜清,蠕动嘴唇,不安的开口:“你。。。你之前对我说的那些话,可还作数么?”
虞澜清的声音有些沙哑,全是冷清:“从前说过的话,请皇上都忘了吧,是我错了,一腔执念,只想着自己,从今往后,我再不纠缠,只求皇上明鉴,虞家忠贞效劳,绝无二心。”
魏离心头发紧,她这话便是要长决了。
此时哪还顾得上别的,魏离扭过身一把扯过虞澜清的手,两两相对,借着烛火的光,魏离才看清楚虞澜清潮红得不正常的脸,她的手冰凉得很,整个人似乎在发抖。
“你怎么了?”魏离问一句,不安涌上心头,险些喘不上气来,他抬手去触虞澜清的额头,果然已经烧得滚烫。
虞澜清还想挣扎一下,奈何满身的力气都使不上,她也不知道若是魏离没来,自己还能硬撑多久,可她就是觉得累了,倦了。
魏离忽略她轻推那一下的抗拒,径直抱在怀里便朝外走,吴义见魏离抱了皇后出来,还没走上前去,就听到魏离大喊道:“传太医,快!”
“虞澜清,朕还没有废了你,你依旧是中宫皇后,你的命也是朕的,你胆敢有事,朕就当你是故意寻死,到时候,朕要整个虞家都给你陪葬!”魏离恶狠狠的威胁,心底的后怕和悔意几乎要把他淹没,他竟然只能想到这般拙劣的说辞来激起她生的欲望。
出尽底牌,仍满盘皆输。
虞澜清烧得迷糊浑噩,魏离的话她听见了,却没办法在脑子里组成完整的词句,最后看见的光景里,是天空飞过的雁群。
天空湛蓝,渐渐变成视线尽头的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