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周公走后的第二天,一个上午阿仑都安定不下来。自从跟随无为这几个月来,他就没有再赌过一把,昨晚周公发了话,让他玩两个小时,一下子把他的赌瘾又引了起来。
阿仑的脑海里不时地浮现出转动的轮盘和飞舞的扑克牌,眼前一直晃动着五彩斑点的筹码,心里如同一只小手在不停地抓挠着,让他痒痒得难受。
无为和罗伯特都看出了阿仑的心思,望着他那神不守舍的样子,无为苦笑着向罗伯特摇摇头。他现在担心阿仑受这次赌博的影响,再次陷入狂赌之中。罗伯特知道无为的意思,他无奈地开张双手,向无为耸耸肩膀。
一种行为一旦浸透入人的潜意识中,是非常难消除的,特别是像赌博这种给人带来强烈刺激的行为更是如此。人的行为被情感控制后,理智显得那么软弱无力。
刚吃过午饭,阿仑就偷偷对无为说:“大哥,跟你商量件事情可以吗?”
“可以,说吧!”无为爽快地说。
“既然周公说我今天的运气很好,那我就放开了搏一回,你能不能多给我些钱,我想趁此机会把以前输掉的钱赢回来。”
还没等无为回答,躲在他们身后的杨岩就抢先说:“看你们偷偷摸摸的样子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师傅不是说过钱多钱少都是一样吗?”
杨岩的话把阿仑吓了一跳,“你怎么像个间谍偷听人家说话?拿10美元去下注跟100美元下注肯定不一样了,怎么能一样?”
“好了,你们不要吵了,没问题,等到赌场后我就给你打两万元的筹码,实在不行5万也可以。”无为痛快地答应了阿仑的要求。
“哈哈……太谢谢大哥了,还是大哥真心对我好。”阿仑兴奋地大笑起来。
看着阿仑的高兴劲,无为不忍心扫了他的兴,只是平静地对他说:“阿仑,给你讲件事,我是在中国的南方长大,当地的老百姓都喜欢用木桶盛水,这种木桶都是用十公分宽的木板拼起来的,老百姓常说,木桶能盛多少水,取决于最短的那块木板。我们人也一样,能承载多少东西,是由我们的缺点来决定,而不是由我们的长处来决定。希望你一定记住!”
“我明白了大哥,我现在就换衣服,等会我们就出发。”阿仑也不知道有没有把无为的话听进去,兴高采烈地走进自己的卧室去换衣服。
罗伯特在旁边用疑惑的眼神望着无为,不解地问他:“无为,昨晚师傅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你怎么可以任由他乱来?”
“我知道,现在对阿仑讲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只有让他撞到南墙才能让他回头。师傅的本意也许是想让阿仑彻底认识自己,清醒过来。我们先不考虑这么多了,等事情过去后再说吧。”
杨岩一句话不说转动着轮椅回到房间里,过了一会儿把自己收拾得光彩照人才出来。“无为哥,我也跟着一起去。”杨岩刚出来就朝无为嚷嚷。
“你就不要跟着瞎闹了,脚还没有好,万一再碰一下……”无为的话还没讲完就被杨岩打断了,“不,我一定要去,这几天把我都闷死了。你们都走了,我一个人在家里还不憋疯了。”
“无为,让她去吧,坐我的车,把轮椅放车后面,让她一个人在家里,再给我们弄出点事来更麻烦。”罗伯特替杨岩求情。
“谢谢你,罗伯特,还是咱哥们好,嘿嘿……”
三个人正说着话,阿仑已经换好了衣服出来了,见无为和罗伯特还没有行动的意思,就催促他们:“我说哥们,你们快点好不好,千万不要耽误了我赢钱的好时机啊。”
“阿仑,你也太心急了吧,师傅说的是3点钟,现在一点还不到,你着什么急。”罗伯特笑着说。
“及早不及晚,我们还是快点吧。”阿仑用央求的口气说。
“阿仑,你打算到哪个赌场去进行这场世纪大战?”无为开玩笑地问。
阿仑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我们就去帝王皇宫赌场吧,他们老板曾说过,只要大哥进他们的赌场就赠送1000美元的筹码,大哥也顺便给他们露一手看看。”
“闭上你的嘴!”阿仑的话音未落,杨岩就向他喊了一句,“周公伯伯说过从现在起不准无为哥赌博,如果赌过3次就不认无为哥为徒弟了,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对不起,我只顾自己高兴了,把这件事情忘记了。瞧我这张臭嘴,我替您抽它。”阿仑说着话,装模作样抬手打了自己嘴巴一下。看着阿仑滑稽的样子,几个人哄堂大笑。
四个人说说笑笑离开了公寓,罗伯特驾驶着他的丰田霸道越野车来到帝王皇宫赌场的停车场。
无为把杨岩从车上抱下来,再放到轮椅上,杨岩被无为抱在怀里。杨岩用手搂住他的脖子,坐到轮椅上也不想撒手,被无为抱着的感觉真好,杨岩从心里期盼自己的脚好得慢一点,这样就可以让无为多抱几次。
无为是第一次进这家赌场,上次来直接去了总裁巴蒂森的办公室并未进赌场。对赌场内的环境并不熟悉。四个人走进赌场,只见地上铺着高档大红地毯,头顶是白天也亮着的大型水晶灯,整个装饰得如同帝王皇宫般金碧辉煌。
他们刚进赌场大厅,赌区经理就走了过来,热情地对无为说:“您好,姜先生,欢迎来赌场,我马上给您送1000美元的筹码过来。”
无为心想自己是第一次进这家赌场,经理竟然认出自己,可见巴蒂森已经安排过了。他笑着对经理说:“谢谢经理,我是陪朋友来玩的,我并不下注,1000元的筹码就不要了。”
“那不可以,老板吩咐过,只要您进赌场就要给您准备1000元的筹码,这是规定我不能破坏。”赌区经理很认真地说。
“哈哈,太好了,把筹码拿来给我就可以,我替大哥拿着。”阿仑忙不迭地说,他巴不得多给些筹码。
无为也不再阻拦,他掏出信用卡递给经理:“请再给这位先生准备两万元的筹码。”
“好的,请稍等。”经理接过信用卡转身离开。
无为扫视了一下赌场大厅,上千平方米的大厅内人群熙攘,各种赌博游戏分布在不同的区域。仅在一侧的老虎机就有上千台,让人看着眼花缭乱。大多数赌场的布局都很相似,最先迎接客人的往往是成排的老虎机,而且全部都开机,耀眼的荧光屏,闪烁着的彩灯,仿佛要将进来的赌客都吞噬掉。
“大哥,你们随便去看吧,我自己来玩就可以。”阿仑对无为说,他知道三个人的赌技都比他高许多,他不想在无为他们面前现眼。
无为和罗伯特知道阿仑的意思,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会意地笑了起来。罗伯特笑着说:“既然阿仑不想让我们影响他,那我们就快离开吧,别耽误了他赢钱。”
“记住师傅讲的话,你只能玩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后无论如何你倒要回到这里来。”无为叮嘱阿仑说。
“知道了大哥,两小时后我一定在这里等你们。”阿仑乐呵呵地说,看着三个人离开,急忙向赌场里走。
迎面过来一个工作人员,手里托着一个特制的盒子,里面盛着两排紫色和两排黑色的筹码。筹码上点缀着五彩斑点,发出诱人的光泽。“先生,这是姜先生吩咐给您的筹码,请问放到什么地方?”服务员热情地说。
阿仑瞥了一眼,刚好是21000元的筹码,赌场果然送给了1000元的筹码,他在心里忍不住说,老子什么时候有这种待遇就好了。
“跟我来吧。”阿仑朝工作人员挥了一下手,转身向里走。他也想感觉一下被人追捧的滋味。阿仑径直朝赌场里的百家乐赌区走去,来到一个起手是100的桌边坐下,示意服务人员把筹码放在他面前。阿仑又向酒水小姐招了一下手,示意送一瓶酒过来。他轻轻对自己说:“老子今天也当一回大爷,这种感觉就是舒服。”
无为他们与阿仑分手后,他推着轮椅,边走边对罗伯特说:“我们去扑克室吧,那里不但安静,而且还可以观摩一下人们玩德州扑克的技巧。”
“好啊,下一步你要把主要精力放在研究德州扑克上,为大赛做准备。”说着话三个人向赌场的扑克室走去。
帝王皇宫赌场的扑克室在拉斯维加斯属于中等规模,大约有五十多张牌桌,其中有二十几张是锦标赛的牌桌。
最低限注的牌桌有$3/$6,(德州扑克游戏每局都有指定的注限,注限的高低决定盲注的大小,在$3/$6牌局里,小盲注是1.5,大盲注是3。在限注游戏中,$3/$6牌局代表下限注是$3,上限注是$6,意思是在每局的前两圈押注(即底牌圈和翻牌圈),每次押注和添加筹码的限定为$3,后两个押注圈(即转牌圈和河牌圈)则是$6)。
而无限注的是从$1/$3开始,另外$4/$8混合游戏非常流行,如果牌桌上的客人有要求,赌场会改变混合的游戏内容。事实上,如果玩家和自己的扑克伙伴想玩些特别的游戏或者是限注或者是混合游戏,对赌区经理说一声,他们会在很短的时间里为你准备好一个牌桌,如果你们是个满桌,他们甚至会开一个私人游戏,提供知道所有你希望玩的各种游戏的发牌员。总裁巴蒂森的经营理念就是:提供给玩家能想到的所有服务。
锦标赛的房间一天三场,上午、下午和晚上,每周七天都有进行,供玩家买进,另外在特定的时间还有女士晚间锦标赛。
这里的扑克室面积很大,所以牌桌之间的距离都很宽阔,便于客人穿行移动。无为推着杨岩都很方便地在中间穿过,扑克室与其他娱乐室完全隔开,没有外面熙熙攘攘的人流,喧嚣的空气和刺鼻的雪茄烟味。在这样宁静幽雅的环境里玩牌,本身就是一种享受。
赌场内的服务人员见到无为都向他弯弯腰,或是微笑着点头打招呼,看来赌场里一定把他的资料发给了所有的人员,他现在的身份绝对超过了VIP客人。
杨岩回过头来,有些自豪地对无为说:“无为哥,你来到赌场里像国王一样处处受到人们的尊重。你还不是赌王就这样,等你夺了世界大赛的冠军后会是什么样?好羡慕你啊!”
“去,小声点,不要影响人家玩牌。”无为轻声说,不过心里也难免有些得意,像明星一样被人追捧,特别是当着爱人的面,这种感觉是每个男人都向往的。
他们选择了一个有五六个人的牌桌,在外围看他们玩牌,从玩家各自面前的筹码能看出他们玩得都很大,底池里的筹码至少有几万。牌桌周围的玩家个个犹如泥塑石雕一般,面无表情。扑克高手都修炼得把七情六欲深藏心底,从他们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底牌的信息。还有的人戴着宽大的反光墨镜,把自己的眼睛都遮挡住,因为眼睛最藏不住东西。
罗伯特趴在无为的耳边,轻声说:“这桌玩家都是高手,你看他们都在坚持,到现在还没有人bust(出局,把身边的筹码全部输光而退出牌局)。这一把牌已经到turn round(转牌圈,就是第四张公共牌出现后的押注圈),还没有人fold(不跟,放弃继续牌局的机会),如果到下一张river(河牌)还没有人收牌,就有必须show down(摊牌,在最后一圈押注后仍然没有人放弃,大家就当面把底牌亮开,比高低)。”
“我也感觉德州扑克是最有魅力的扑克游戏,底牌的好坏不是胜利的唯一条件,牌手的智慧和心理因素才是决胜的关键。”无为低声回答,他现在心里已经在跃跃欲试了,如果没有周公的约定,他现在肯定要下场子了。
“你说得不错,每届大赛的冠军都要参加多场比赛,一路过关斩将,他们的手里不可能总是拿好牌,大多数情况下是普通的牌,甚至是烂牌,他们能取胜靠的是智慧和非凡的表演。虚张声势是高手惯用的手段,当他手里的底牌是好牌时,他有可能不动声色,引诱对手上钩。事实上,出色的玩家在大张旗鼓地下注时,他的手里往往是一副奇烂无比的坏牌。由于赢家是通吃,因此,赌注越大,失败的代价就越大。在许多牌局中,尤其是两个高水平的牌手之间,一般不会出现摊牌,一个玩家常用大笔下注,来吓退其他玩家。牌手下注额的多少与他手里牌的好坏没有直接联系。无论手里的牌是好是坏,都必须要采取这种策略,让对手永远摸不到你的底细。如果不使用虚张声势的手段,你就不可能取得比赛的胜利。”罗伯特尽量把自己了解地告诉无为,他总是尽心竭力地帮助无为。
“谢谢你罗伯特,我越来越体会到为什么师傅要让我熟读《道德经》和《孙子兵法》这些书籍了。它们将是我取胜的法宝。”无为深有感触地说。
杨岩见两人谈论得不亦乐乎,轻声提醒他们,“到时间了,我们该走了,否则阿仑要等急了。”
罗伯特笑着说:“不错,我们得赶紧过去,小心阿仑赌上瘾来还真收不住手。”
无为推着轮椅,三人急忙来到分手的地方,只见阿仑已经在等候着他们。
阿仑见无为他们过来,激动地跑上去,兴奋地脸色彤红,口齿都有些不伶俐了:“大哥,我……我赢了,我……真的赢了。”
“赢了多少钱?看你高兴的样子就知道从来没有赢过。”杨岩不冷不热地问。
“哈哈……我赢了接近3万元,我先赌百家乐,真的太顺了,押庄开庄,押闲开闲。从来没有他妈的这么顺手过。赢了一万多后,我又去押轮盘,竟然有两次押对了数字,这可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老天开眼,让我也尝到了赢钱的滋味。我……我……太高兴了。”阿仑说着话竟然哽咽起来。
无为拍拍他的肩膀:“学会控制自己,等你学会了控制自己,你就能经常体验到赢钱的感觉了。好了,我们回去吧。”
四个人一起走向停车场,罗伯特抢先打开车门,无为弯腰抱起来杨岩,把她放在车后座上。阿仑急忙把轮椅折叠起来,放在车尾部。
无为和罗伯特都上了车,见阿仑还磨磨蹭蹭没有上来。
“阿仑,快点上车。”无为催促他。
“大哥,我想去看几个朋友,自从跟着你就没有再去见他们,我想跟朋友们打个招呼,说不定他们还以为我失踪了呢!”阿仑黏黏糊糊地说,“你们先回去吧,过一会儿我自己打车回去。”
“好吧,记得早回来,我们等你一起出去吃饭。给你也庆祝一下。”无为说完,没有多想拍拍罗伯特的肩膀,示意他开车走。
罗伯特把车驶入贯穿赌城南北的十五号公路,杨岩侧脸对无为说:“无为哥,你就那么相信阿仑?”
“相信什么?”无为笑着问。
“你真相信阿仑去会见朋友吗?”
“为什么要去怀疑他?”无为仍然不温不火地问。
杨岩望着无为平静的表情生气地说:“你难道猜不出他是去赌场了吗?”
“哈哈……看你着急的样子,无为当然知道阿仑又去了赌场。”罗伯特眼睛盯着前方笑着说。
“你们既然知道他又去赌博了,为什么不拦住他?任由他把那些钱再去都输光,真让人难以理解。”杨岩气乎乎地说。
无为轻轻拍拍杨岩的手,安慰她说:“不要生气了,我们也是为了帮助阿仑。”
杨岩好奇地望着无为,不明白他的意思:“你们明知道他去赌博,不拦住他还说是在帮他?这是什么道理吗?”
“你想想,阿仑现在让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我们说什么他能听进去?让他去撞个头破血流,他自然会清醒过来。这要比讲一万遍道理还管用。最多就是让他把那两万块钱扔进去,如果能让阿仑明白过来,并且从此以后不再沉溺于赌博中,这两万块也值了。”无为轻松地说。
“无为,我猜阿仑今晚是回不来了,我看咱们也不用回公寓了,找个餐馆吃过饭后再回去,你看怎么样?”罗伯特边开车边征求无为的意见。
“好啊,岩岩,你想吃什么?”无为高兴地问杨岩。
“只要是不吃火锅,吃什么都行。”
无为和罗伯特被杨岩的回答惹得大笑起来……
(二)
阿仑目送着罗伯特的车渐渐远去,他随后迫不及待地上了一辆出租汽车离开这里。
正如杨岩猜测的那样,阿仑要去赌博,他不能再在帝王皇宫赌场拼搏了,害怕被无为知道,他要选择一家新赌场去赌。
有人把赌博比喻为吸毒,这种比喻非常恰当,四号海洛因只要吸一口,就能让人终生戒不掉。如果第一次赌博就能轻松赢得几万元,那么这个人一下就会疯狂地爱上赌博。
赌博的人都说刚开始赌的人有‘处女运’,不知道是否所有第一次参赌的人都有‘处女运’,如果真的有,这种运可真不是好运。人一旦从开始就尝到不劳而获的甜头,那么就会在他的心里留下无法抹去的印迹,情感会不时地提醒他再去尝试这种经历。
阿仑虽然不是第一次赌博了,但是他却从来没有赢过这么多钱,在他的内心仿佛一下点燃了神灯,要什么来什么,眼看着筹码像流水一样来到自己面前,阿仑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他感觉自己就是个常胜将军,信手一挥,一切就都能实现。阿仑已经忘记了周公和无为他们的忠告。贪欲在他的心里极度膨胀,占有金钱的狂热欲望让他失去了理智。人是情感动物这个理论在阿仑的身上再次得到了验证,他现在只感觉到眼前有一座金山,等待自己去挖掘,其他的一切都从他的脑海中失去了。
在拉斯维加斯寻找一家合适的赌场,比从自家冰箱里拿瓶啤酒喝还容易。
10分钟后阿仑就坐在了一家赌场的百家乐赌桌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万元扔给发牌员,几摞五彩斑斓的筹码立即推到了他的面前。
阿仑坐下后并没有急于下注,而是先观察了一下显示牌,这一靴牌已经发出了大约有一半牌了,显示牌上非常凌乱,庄闲交替开出,有时一两次,最多三四次,也没有长闲长庄,也没有跳牌,杂乱无章毫无规律性可寻。
阿仑看到上两把开出的闲,也不多想,拿起一个紫色的五百的筹码押在了庄上。
发牌员是位漂亮的女孩,见桌上的几位客人都已经下注后,按规定说了句“no more bets”(结束下注),随后开始发牌。
开牌,是闲赢,阿仑的筹码被收了过去。
阿仑想都没想就又在庄上押了两个500的筹码。
再开牌,还是闲赢。还没明白过来筹码又被工作人员收了过去。
阿仑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下,他似乎有些不太相信,显示牌上显示这副牌没有长闲,怎么自己一押就变了牌路?他又把2000的筹码押到了庄上,心想如果这把能赢自己不但把输的钱赢回来,还能赚500。在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考虑如果输了又怎么样。
下注结束后,漂亮的发牌员习惯性地把空手向赌客们亮了亮,然后开始从发牌箱里向外摸牌。百家乐通常都用八副扑克来玩,在洗牌机里洗过牌后放进透明的塑料发牌盒里,随后一张一张的从里面向外发牌,一般发到3/4的时候,剩余的牌就会弃之不用,重新装新牌再开始。
幸运之神似乎已经远离了阿仑,这把开出的又是闲胜。
正如阿拉伯谚语:幸运的人掉进海里,嘴里会含着鱼上来。不幸的人去卖棺材,世界上都没有人去世。
阿仑把剩余的筹码一下子都推到了庄上,他不相信没有开出长闲的一靴牌会在他来后开出长闲来。牌就是真的在与他捉起了迷藏,竟然又开出了闲。阿仑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看着面前已经空空如也的桌面,一万元的筹码很快就没有了。
阿仑决定换张赌桌再试试,如果不行自己就撤了,说什么也不能把赢的钱再扔进去。换了一张牌桌后,阿仑又要了一万元的筹码,情况稍微好点,输输赢赢,但是输得却比赢得多,不知不觉中面前的面前的筹码越来越少,几个小时下来,一万又没有了。
阿仑不甘心自己赢的钱就这样还给了赌场,他口袋里还有两万块钱,那是无为给他的本钱,现在顾不上这么多了,阿仑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把钱赢回来!
阿仑决定再换个赌戏,牌九、21点这些赌戏都太慢了,他来到了轮盘区,在轮盘上押大小与百家乐基本一样,都是接近50%的几率。阿仑麻木地掏出一摞钱,数也不数就扔给工作人员。
刚进赌场的时候,几个口袋里都塞得满满地,那种感觉真好,现在只有一个口袋里还有钱,其他的都已经瘪了下去。阿仑好像不太相信几个口袋已经空了的现实,忍不住把手伸到里面去摸索,怎么摸也掏不出钱来了。
十几个小时的拼搏让阿仑没有了任何感觉,思维也变得麻木了。眼睛里只有旋转的轮盘,银色的小球不停地转动,停下后再转起来,再停下再转起来,阿仑的表情已经凝固,只是机械地从口袋里掏钱,仿佛输赢已经与他不相干了。
等到口袋里再也掏不一张纸币,阿仑的心如同冰块一样凉透了,他呆呆地坐在那里足足有十几分钟,他怎么也不相信自己已经是丢盔卸甲,折戟沉沙了。慢慢站起来身来,失魂落魄地在赌场里游荡,仿佛找不到走出赌场的大门,周围稀里哗啦的筹码声,和赌客们的喧嚣声好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是那么遥远和渺茫,阿仑不知道自己置身于何处,他感觉自己全身发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身心疲惫到了极点。
阿仑随便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刚好有个酒水女郎从身边经过,阿仑要了一杯玛格利特,他猛然喝了一大口,柠檬的酸涩和说不出的苦感刺激着他的味觉,让内心的苦涩更加重了几分,阿仑忽然有了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阿仑现在最不想的就是离开赌场,因为自己无脸去见无为他们,他实在想不出如何去对无为解释,他那么信任自己,不顾危险地拯救自己,而自己却去欺骗他。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赌场的,像一个丢失了魂魄的行尸走肉沿着马路,向前漫无目的地游荡。他的口袋里已经没有了一分钱,阿仑想不出自己该怎么办,无为那里自己是没脸再回去了。
望着街道两边宏伟气派的酒店大楼,阿仑感觉自己是那么渺小,甚至不如一只蚂蚁。游荡在钢筋混凝土构成的世界里,自己仿佛就是漂浮在大海上的一片树叶,随时会被海浪吞噬。他感觉自己是那么孤独和无助,突然产生了自杀的念头。朋友没有了,钱也没有,一切都没有了,他分辨不出是自己抛弃了这个世界,还是世界抛弃了自己。他现在真正体验到了千山鸟飞绝的死寂,阳光成了灰色,周围五彩缤纷的世界都变得黯然失色了。
无为他们吃过饭回到公寓,已经是晚上10点多钟,果然没有发现阿仑回来。无为拿起来电话拨通了阿仑的手机,里面一个女声提示关机了。
“怎么样?狗改不了吃屎,这个家伙又陷在赌场里了。我看明天早上能回来就不错。”杨岩生气地说。
“算了,不要管他了,我们各自休息吧。”罗伯特怕无为跟着生气,急忙打圆场。
三个人也不再说什么,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上午阿仑还没有回来,无为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知道杨岩对阿仑没有好感,当着她的面也不便说什么。一直到下午,还没有见阿仑回来,无为又打了几次他的手机,仍然是关机。
“罗伯特,阿仑会不会是出什么事情了?否则不会一直关机啊。”无为有些担心地对罗伯特说。
“我看咱们俩还是出去找找他吧,再怎么赌也要有限度。”罗伯特轻声说。
“好,马上走。”无为又转身对杨岩说,“你在家里守着电话,如果有阿仑的消息就给我们打电话。”
“知道了,如果找到他也给我来电话说一声。”杨岩虽然平时常跟阿仑斗嘴,现在见阿仑没有回来,还是很替他担心,再说自己失踪的时候,阿仑也是卖力地到处找寻自己。
罗伯特刚要向外走,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又停下来对无为说:“等等,让我先给几个赌场里的朋友打几个电话,让他们相互都打听一下,有时因为各种原因,有的赌客会被赌场扣押,如果是这样我们盲目地出去寻找是没有结果的。让这些在赌场做事的朋友们都打听打听,看有没有赌场扣住人。”
“不错,你抓紧时间打电话,没有消息我们再出去寻找。”
罗伯特拿起电话挨个给在赌场做事的朋友打电话,让他们了解一下有没有赌场扣住人。罗伯特一连打了十多个电话,然后开始在等着朋友们的消息。半个多小时后,朋友们逐渐回电话,都没有打听到有赌场扣押阿仑这样的人。
无为见时间不早,再等下去天就要黑了,于是两人急忙开车出来寻找阿仑。
“我估计阿仑不会到大赌场去玩,他手里还不到五万元,他只能是寻找中型的赌场下注,我看咱们就先从帝王皇宫赌场周围的中型赌场寻找,你看怎么样?”无为问开着车的罗伯特。
“你分析得有道理,就这么办,到了那里后我们就分头寻找。”
到了新城区后,无为从罗伯特的车里下来,两人分头去寻找阿仑,无为找了一个多小时,跑了十多家赌场也没有发现阿仑的踪迹。他在心里琢磨这小子会跑到什么地方去赌?他忽然想起阿仑曾提起过他以前常去的一家赌场。人都有认熟的习惯,熟悉的环境让人产生安全感。这小子说不准是去那里了。无为想到这里,马上坐出租汽车赶往阿仑提起过的那家赌场。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四处的霓虹灯开始闪烁起来,拉斯维加斯最美丽的时刻刚刚开始,在这个颠倒黑白的世界里,夜幕降临后许多人的一天才真正开始。
无为的眼睛扫视着街道两边,希望能发现自己寻找的目标。出租车还没到无为要去的赌场,无为就看到了一个被路灯拉长了的人影,像沙漠边一棵孤独的、瘦弱的、快要干渴而死的枯树,毫无生机地矗立在路边。他让司机把车停下来,递给司机20美元,然后挥挥手让出租车离开。
无为朝那个痴呆呆的人影走过去,阿仑步履蹒跚向前挪动着,双脚仿佛有千斤重。在拉斯维加斯的街头经常见到这样的人,一看就知道是把自己输光的人,这种人不但是输光了钱,还输尽了人生。
望着阿仑失神落魄的样子,无为就猜测到了一切。他从后面紧走几步追上阿仑,轻轻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阿仑停下脚步,反应极为迟钝,好半天才慢慢转回身来,两眼空洞洞的好像死人的眼睛,没有一点生机。阿仑还以为是一个乞丐向自己要钱,或是一个小混混在挑逗自己。当他看到面前站立的是无为时,脸上流露出说不出来的神情,悔恨、激动、感激,还伴随着无尽的惭愧。如同第一次无为救他时那样,他一把拽住无为的胳膊,紧紧抓住不撒手。
“大哥,我……我……”阿仑哽咽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无为摆摆手,“好了,什么也不用说了,先回家。”
无为说着话掏出手机拨通了罗伯特的电话……
半个小时后,三个人回到公寓,罗伯特把在回来的路上买的快餐盒放在桌子上,对阿仑说:“一定饿了吧,先吃点吧!”
“谢谢你罗伯特,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怎么一直没感觉饿,可现在一回来就饿得不行了……”阿仑说着话,也顾不上洗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转眼间风卷残云般把一盒饭一扫而空。
三个人看着阿仑如同非洲难民一样饕餮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杨岩用双手推着轮椅的两个轮子,来到餐桌边,从冷水壶里给阿仑倒了一杯水,轻轻放到他面前。温柔地说:“吃慢点,先喝口水,别噎着。”
阿仑感激地看了杨岩一眼,“谢谢。”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看到杨岩第一次对自己这么好,阿仑的心里感动不已。她不但没有责怪自己欺骗大家,还对自己这么好,阿仑忍不住掉下了眼泪。他转过身来,对着无为和罗伯特惭愧地说:“对不起大哥,我不该欺骗你们,想不到你们不但没有责怪我,还把我找回来,说实话我在赌场里输光后,感觉自己再也没脸回来见你们,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那个时候我的心里自杀的念头都有,唉……”阿仑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阿仑,你是我们的兄弟,我们当然不能不管你,通过这次教训你一定要记住,不是谁都可以玩博彩,如果你的心理素质不过硬,又控制不住自己,很容易就把自己毁在赌场里。”无为的话里丝毫没有责备的语气。
阿仑像鸡拾米似的不住地点头:“大哥,这是你第二次救了我,我记住了,以后一定改,再也不沉溺于赌博了,否则我就不是人了。”
“无为说的对,阿仑,我们大家真的期望你吸取教训,人犯错误没关系,怕的是总犯相同的错误。”罗伯特话不多,却总是讲到点子上。
阿仑站起身来,举起自己的右手,大声说:“我发誓,如果我再去赌,不用大家赶我,我自己立马从你们的视野里消失……”话还没完就被无为打断了。
“算了,不用装模作样地发誓了,你快回房间睡觉去吧,看你的样子像得了鸡瘟似的,头都抬不来了。”无为望着阿仑疲惫不堪的神态,摆摆手让他赶快去休息。他知道一个人经过了一天一夜的赌博是什么感觉,一点也不比跑完马拉松轻松。
看着阿仑回了房间,无为三人又回到客厅,杨岩低声对俩说:“也不知道阿仑能不能改变?看他刚才的样子一点也没有正形。”
“一个嗜赌如命的人真的是很难改变。”无为附和着说。
罗伯特想了一会儿,很肯定地说:“不,我认为阿仑这次能改变自己。”
“罗伯特,你又不是阿仑肚子里的蛔虫,你怎么这么肯定他能改变?”杨岩好奇地问。
“我虽然不是阿仑肚子里的虫子,但是我能从他的语言和表情上看出来。不要忘记,语言是一个人思想的真实反映,你如果细心地听一个人的语言,就能了解他的内心世界。”罗伯特很认真地说。
“我从阿仑的话里没听出什么来。”杨岩摇着头说。
无为相信罗伯特说的话,知道他既然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罗伯特,能给我们讲讲为什么这么说吗?”
“其实一个人的改变并不是像人们想象的那样有多么难,人是可以在瞬间就改变的。人的改变有主动的,也有被动的,无论是哪种改变,只要方法正确,改变一个人是很简单的事情。”
罗伯特的话一下子引起了无为和杨岩的兴趣,两人都瞪大眼睛望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罗伯特见两人在聚精会神地听自己讲,他又接着说:“亚里士多德发现人类所有的行为都是有目的,也就是人类所有的行为都是在追求某种目标或结果,他指出每个人的最终目的都是生活幸福。现代行为学家经过研究发现,人的所有行为,其直接或是间接的目的只有两个,不是追求快乐,就是逃避痛苦。你们仔细地想想,你们做的每件事是不是就是这两个目的?学习、工作、交友、看书、健身、旅游、购物、上网,包括赌博,等等,所有的行为,直接或间接的目的都是为了追求某种快乐,或是逃避不做这些事而带来的痛苦,就像看书、学习是为获得愉悦感,也是为了逃避因无知给自己带来的痛苦。”
“不错,罗伯特你说的不错,我无论做什么都有这种感觉,但是我听不出这跟阿仑的改变有什么联系?”杨岩心急地说。
“哈哈,很快你就知道有什么联系了。我以前曾对无为讲过,控制人行为的是内在的情感,也就是建设性情感和破坏性情感,我们的生命体对建设性情感的感受是快乐,对破坏性情感的感受是痛苦。因此说就是痛苦和快乐这两股力量控制了我们的一切行为。比如喜欢赌博的人,是因为赌博能带给他快乐,带给他希望。控制人的行为的根本点在于,内心对这种行为的情感上的认知,然后再反映到外在行为上。因此,控制行为最简单的方法就运用快乐和痛苦两种力量,把快乐套在你想要的行为上,把痛苦加在你不想要的行为上。运用这种方法,你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改掉不良习惯,培养出良好的行为习惯。”
罗伯特见无为和杨岩似懂非懂的样子,笑着说:“我给你们举个简单的例子吧。戒烟是许多人认为很难做到的事情,有的人曾多次戒烟都不成功,他们也知道吸烟对健康不利,有位朋友戒了多次都没有成功。有一次我问他为什么戒不了烟,他说:‘你不知道,戒烟太难受了,坐不下,站不住,内心就像有一只小手在抓挠你。’他从内心认为戒烟是这么痛苦的行为,他的意识里肯定在逃避这种行为,所以他戒不了烟。还有一位朋友吸烟多年,后来一下子戒了烟,我好奇地问他是如何戒烟?他回答说:‘我忍住一天没有吸烟,第二天忽然感觉喉咙里痰少了,也清爽了,几天不吸烟后就不咳嗽了,胸口也不闷了。人也变得精神,吃饭也香,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原来戒烟使他感觉这么快乐,他能不戒烟吗?能否戒烟,就看你把戒烟这种行为是跟快乐联在一起,还是和痛苦联在一起。事实上任何一种行为都是如此,如果我们的内心把这种行为诠释快乐,那我们就会追逐这种行为,如果诠释为痛苦,肯定就会逃避这种行为。刚才阿仑说他在赌博后连自杀的念头都有了,可见这种行为对他造成的痛苦有多大?所以我说他会改变自己。”
听了罗伯特的话无为和杨岩都连连点头,两人都很佩服罗伯特把深奥的东西讲得简单明了。“罗伯特,怎么感觉你像个心理医生,而不像外科医生。”杨岩开玩笑地说,“我还有个问题,你刚才说人可以在瞬间改变,能有这么快吗?”
“哈哈……当然,快得超出你的想象,这种改变往往是在经历一些剧烈的刺激后发生的,比如车祸,巨大的伤害,亲人的去世,当然还有些女孩子在遭受失恋的打击之后也会突然改变很多,你说对不对?”罗伯特的笑容里带着某种含义反问杨岩。
“好你个罗伯特,话里有话啊,但是我没有尝试过失恋,所以不知道了。”杨岩歪着头调皮地对罗伯特说。
无为若有所思地说:“但愿阿仑经过这次磨难能改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