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绘轻轻应上,视线扫过我的绣品,
“大小姐的绣工真是千载难逢,如若...奴婢也为少爷绣得几件,会不会少爷也会怜惜奴婢一点呢?”
我垂眸,继续针入针起,却笑而不语,没有回答。
第二次知红来拜访我,着了一件水粉色的长裙,藏蓝色腰封,水蓝色的披帛,颈肩带着珍珠项链,柔荑上为翡翠镯子,看来大哥十分宠爱她。
她正与我话家常,此时早归在我耳旁轻语,原来是香绘也来了,便叫早归带她进来。
她身上的水绿色袄裙与知红一比,逊色不少。我细细看去,知红身上穿的竟是素锦料子,陛下御赐的素锦大哥仅仅分去了一匹,居然全送给知红了?
香绘看见知红也在,轻轻低下了头,
“原来...原来妹妹也在。”
知红挑了挑眉,眼中却是轻蔑,嘴上却客气万分,
“姐姐今日真是出水芙蓉、清雅素淡,让人看了好不心疼。”
我无心于这两个女人的斗争,待了一会便下了逐客令。
她二人离开后,早归为我摁额头,
“大小姐,对这两位通房,你可有什么看法见解?”
我笑,
“还都是些丫头片子,虽然这香绘比我还年长一岁,却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终成不了大器。这知红仗着姿色出众,高傲自大、自视甚高,以色侍人又何以长久呢?”
晚些时候大哥来见我,他摩挲着双手,有些难堪,
“知红愿我将香绘卖掉,可香绘跟了我许久,我自是不忍。但我不希望知红失望,妹妹可有方法?”
我吃茶,指指尖点着八仙桌,余光瞥到他腰间别着的荷包,这绣工一看便是香绘的。我有些许诧异,若大哥心中确无香绘,何必纠结又佩戴此荷包呢?
“大哥心里可是有知红了?”
闻言,他垂眸,像是在思考,
“那大哥心里可有香绘?”
“她太过沉稳了...虽是好事,但总让我感受不到波动,你可懂?”
我点点头,没有多言,我不希望由我来改变此时此景,大哥也需要审视自己的感情罢了。
很快又过了半月,后院真是鸡飞狗跳,“知红在供事房抢了香绘的布匹。”传入了我耳中,香绘求我为她做主,我打量着她白皙的脸庞,不知该如何帮她。
“香绘,没有人能帮你,除了你自己。既然知红得宠,就是比你高一等的,何苦找不痛快呢?何苦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仅有一字我可帮你,就是'忍'。”
跪在地上的香绘僵着身子,为我缓缓地磕了头,又起身,退下。她直着脊背,像是不愿屈服于知红的百般刁难、又像只能向世道人心低头。
而后几日再见香绘时,我再未曾于她眼中看到不甘,我对大哥稍有的暗示不过是蚍蜉撼树。不愿插手此事,一是只有大哥才明白自己的内心,二是若因此得罪大哥,岂非得不偿失罢了。
毕竟对我来说,千万人都没有自己重要,自私一点,对自己才是最好的。作壁上观,方为明智之举,切莫作茧自缚、左右为难。
仗着大哥的宠爱,知红于府中的地位节节升高,将香绘打压如入尘埃。等我去看她时,屋子里早已没了伺候的婢子,身上着的是棉麻料子,吃食不过于稀粥、馒头及咸菜。香绘躺在床上咳嗽,见我来了,忙着下床。我终是不忍,将她扶回榻。
回去后,我命早归为香绘的衣食多留意些,每当补品珍食送去后,总会被知红的丫鬟偷偷扣了下来,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大哥发现香绘时,她已病入膏肓,请了无数郎中,却无药可治了。他就开始整日待在香绘的屋子里照顾,是内疚怜惜还是心爱哀痛,无人知晓。
待从容六足月日子到来时,滔天噩梦接踵而至。
我记得那日天是黄玉色的,云泛着青色的白,有种过了头的明媚。
起后梳洗完,早归晚离皆鸦雀无声地站在一边,沉静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心下一沉,
“可有事发生?”
晚离想上前回话,却被早归扯住衣角,没动。
“大小姐。”早归回,“去前厅吧。”
于是我匆匆赶去,未入门就听见了女子的啜泣声,我推门而入,竟是母亲。她青丝稍乱,正用帕子抵着额头,若不是出了声音我定以为她在小憩。
她听到脚步声后抬起头,那双水眸满是泪珠,因年纪已有下垂的双颊也布满泪痕,有些形槁心灰的味道。
“母亲!”我跑去,有些不解。
“纯良...你怎的来了?快回去吧,快回去吧....”
我回头瞄了一眼早归晚离,有些诧异,这到底是出了何事?母亲一向端庄沉稳,鲜少落泪,怎的如今哭成一个泪人儿了。
“既然夫人不愿说,那便由雀儿来讲吧。”她顿了顿,“是...是荣和公子!”
雀儿自幼跟在母亲身边做贴身婢女,倒是个直性子,如今见所有人遮遮掩掩、期期艾艾,便前行了一步直言。只是这话未曾说完,就又被另一个唤作蝶儿的丫头扯了回去。
荣和公子?我如覆薄冰、怅然若失。原来...原来竟是与我二人有关。
我微笑,
“雀儿你且讲,莫要惧他人。”
一向娇纵直率的雀儿也四处张望各位的脸色,支支吾吾地应上,
“是荣和公子...一大早就来退婚了。他竟与宰相嫡女冯以之私相授受,皇后娘娘今早为他二人赐婚了,他也便来退婚。”
我有些晕,差点倒下,早归赶忙上前扶住我,
“这赐婚...可是他去求来的?”
“可不是嘛,大小姐。”雀儿为我打抱不平,“之前就有传闻说他二人共骑同一匹马游玩,今早就是荣和公子亲自去宫中请旨,这是如何的迫不及待?”
我不知所措的看着母亲,她仅是哀叹,我转头看去早归,
“早归,早归,陪我去刘府!”
她于母亲的暗允下,与我出府,扶着我上了轿子。
轿子颠簸之感却人的也颠覆不了我内心的悲痛与疑惑。我知晓荣和公子并非倚于冯以之家世的人,我与宰相庶女冯惜无有着不浅的交情。那是个性子乖张、活泼可爱的女子,一向嫡庶不合的风气,却于她二人不与存在。她曾夸赞过冯以之不以嫡出而自视甚高,不以她庶出而百般刁难。故我对于宰相二姊妹的印象一向是极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