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暑气未散。
天边的霞依旧滚烫。
云卿着男装到了胭脂铺，店里的姑娘都时不时瞧上几眼。
“哇，又来一个！”
云卿听见此声以为是遥姐姐也着了男装来，抬眼朝门口一望，瞧见不是沈遥也，有些失望。
她失望不要紧，铺子里的其他人可是激动。
温润尔雅的公子从进店开始就被围着了，他看起来不似白衣云卿那么冷淡，倒是书生意气风华正茂。
不少爱看话本的姑娘，都在策划一场书生与小姐的爱恨绵绵了。
白珩一边打开折扇一边道：“姑娘啊，天气热着呢，您往旁边站站？挤着在下了。”
几个脸皮不薄的姑娘依旧跟在他身边。
白珩左右张望一番，只看见云卿身边有空地，于是绕过众人跑到云卿身边站定，试图搭讪：“小兄弟，在给家里的女孩子买胭脂水粉？”
“嗯。”
“姊妹？”
“嗯。”
“那你可否帮我参谋一二？”
“否。”
“小兄弟！这店里就你我二人是男子，我总不好去问那些女子罢？今天是七巧，问一个女子胭脂水粉的事，被瞧上了可不妙啊。”
“芸娘比我懂。”云卿抬手指向正在拨弄算盘的芸娘，道：“她有夫婿，也不会看上你。”
白珩自讨没趣，只好朝云卿行礼道谢后跑到芸娘面前询问事宜。
云卿又等了半刻钟，沈遥也才带着面纱出现在店外。
众人都偷偷盯着她。
眼瞧着白衣少年扑上去牵住沈遥也的手。
店内一片唏嘘原来人家有主，唯有芸娘摇头暗笑，自家老板真是磨人，长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还要穿男装，也不学学沈小姐。
“遥姐姐，你来得忒晚了些。”
“天还没暗呢。”
云卿上下打量一番，围着沈遥也转了一圈，惊叹道：“月纱白？”
“嗯。”沈遥也不看她，自顾自地朝前走着。
“难怪来晚了，换了好几件罢。”
沈遥也睨她一眼，面纱下的唇都要咬破了，稳了下心神才道：“隔壁陆尚书的儿子，陆问疾，忒不是人了。”
云卿挑眉。
“我们两家后院连着，今日我在院中侍弄花草，一只大风筝稳稳地落在我头上。陆问疾那厮趴在墙头看我出丑，还央我把风筝还给他，大夏天的，放什么风筝？我看他真的该去求医问药了！”
云卿轻咳一声：“遥姐姐可以把院墙加高，上面再撒些碎瓷片。”
“我今日看着院墙加高，碎瓷片撒完才来，这才晚了些。”
“他是第几次把风筝落在你家后院了？”
沈遥也不理她，只道：“我们去临仙居用晚膳，再去河边放花灯。”
“好。”云卿牵着沈遥也穿过小巷。
树枝衬着斜阳，斑驳破碎的影子落在地上，天际是胭脂的薄媚。
越妆越浓烈，终是消失在无尽黑夜。
月挂在柳梢，河边善男信女祈求所愿。
云卿站在河边亭里看沈遥也在那儿放花灯。
亭中有一商贩，搭了桌子卖一些面具，云卿看见一个青面獠牙式的，给了锭银子买了下来。
月亮走至中天，河边陆续搭起了桌子。
桌子上放一只盛了清水碗，碗边放几支针。
云卿同沈遥也从未在月下穿针，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碗里的月亮是天上的，心底的人未在眼前出现。
云卿戴着面具朝沈遥也肩上一拍，沈遥也回头，两人都被吓了一跳。原来沈遥也面上也覆了个青面獠牙。二人打趣一番又站了片刻。
云卿：“遥姐姐，走罢，我送你回家。”
“再等等。”
“嗯？”云卿左右张望一番，少女都在月下穿针，四周还算安静，无人打扰。
除了女孩子就是她们的父母了。
遥姐姐等谁？
陪她又站了一刻钟，沈遥也越来越失望，拉着云卿回了相府。
刚进大门就听见江娉妗同沈其牧在大厅里争吵。
云卿顿住脚步：“我还是不进去了罢，遥姐姐早点休息。”
沈遥也本想再同她说几句话，见父母争吵不休也不好强留，便道：“你也早点回宫。”
“嗯。”云卿将面具戴上转身离开了相府。
遥姐姐应当没听见舅母说的什么，她自小练武，因此五识灵敏些，听得一清二楚。
无非是江娉妗认为沈遥也不该和云卿走的太近，这样日后帝位之争，也可稍微保全沈遥也。
而沈其牧以为若她苏云卿需要势力，那沈遥也和她未来夫婿也将是一部分。
舅舅与她，荣辱与共。
遥姐姐不该卷入这种事情。可云卿又怎会不理沈遥也，与她一刀两断？
相府之中，一向优雅的江娉妗摔碎了一地瓷器，“沈其牧！遥也才是你的女儿！”
“云卿是她的女儿，我相府与她本就一体，有何不可？”沈其牧的深红色朝服还未脱下，岁月沉淀下来的气度，不惑之年依旧风流倜傥。
“她苏云卿是不是应该姓沈？！”
沈其牧眯着凤眸看向她，冷言道：“夫人？”
江娉妗边落泪边望着他不再说话。
沈其牧又上前拿帕子给她擦掉眼泪，温言道：“夫人放心，遥也是我们的孩子，我会让她安顺一生的。其姝让我照顾云卿罢了，夫人懂了吗？”
江娉妗闭上眼睛，还是哭个不停，多少年的夫妻了，她只想让沈其牧适可而止罢了。
惹急了陛下，其牧和遥也都没命可活啊。
沈其牧也不想同她理论，恰巧沈遥也回来了，二人便停了下来。
再说本该回宫的云卿，绕路去了南街。
夜市方才开放，人潮拥挤，白夜如昼，每个摊位前都挂了好几只灯笼。
云卿摘下面具放在卖话本的摊位上，随手拿了一本《春花》，翻开一看，全是赤条条的人。
云卿手一抖，书便掉在摊位上。
摊主面色不虞：“小兄弟，年纪轻轻就不要看这种书了嘛。”
“你不卖不就没人看了嘛？”
云卿还未答话，身后响起一道女声，如冰泉暗涌，叮叮咚咚，清脆而有朝气。
云卿扭头，看见傍晚那名男子站在姑娘身边。白珩也看见了云卿，朝她抱手行礼，顺便带着姑娘走了过来。
“这是我妹妹白苒，你铺子里的胭脂很好，她很喜欢。”
“芸娘告诉你的？”
“是。”
云卿朝他微微点头：“那欢迎再次光临，今日先别过了。”
“啊？”白珩看着云卿远去，他还想搭讪几句来着。
“哥，你不娶个嫂子就算了，怎专生往男人身上凑？”白苒抱着胳膊调侃。
“送你几盒胭脂就用了半两银子，哪里来得钱娶媳妇？”
“我让你送了吗？我在书院教书哪里需要涂脂抹粉了。”
“那你拿过去的时候，还不是开心的跟什么样的。”
“不好拂了你的心意嘛。”
“呵，买些笔墨早点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