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港诚德集团收到了《尚沫》董事会关于十周年庆典压轴戏的邀请。要是佟蓓能与自己一起去就好了，阿诚在心里盘算两天了。
下午的暖阳刚露脸，佟蓓就与阿诚接通了视频通话。一身运动装的阿诚正在锦港120层的“空中花园”观光走廊上，比上次手机拍摄视频更先进，这一次阿诚采用了高像素、广角度的迷你式摄像机，既能同步拍摄又能实时视频。
“镜头画面有很强的代入感，这才是我想要的效果，记嘉奖一次。”视频通话令佟蓓满意，让阿诚觉得熬夜试验攻关颇为值得。
只要逢上飞鸟凌空掠过，阿诚定是不会错过，先静心拍摄飞鸟，然后会刻意大声补一句“飞鸟是在给我证明”。在游人如织的“空中花园”，阿诚不管路人如何侧目，像网络主播一样，或扮酷，或扮可爱，花枝招展地来回走着。
佟蓓不乐意了。“我看风景，懒得看你。”
阿诚一脸真诚无辜。“我好想钻进你的脑子，把你那稀罕宝贵的创作灵感拖出来一点点，让你每天都开开心心。”
“创作哪有捷径可走，出作品这么难，有什么好开心的。我卡壳的时候，尤其是一度觉得就快抓住但又彻底丢失了那灵感的时候，觉得无限抓狂，生无可恋。”看来今天佟蓓收看观光走廊的视频也没打开思路。
生无可恋？阿诚心里一紧，连忙转移话题：“我听说《尚沫》在嘉胜举行十周年庆典，有一场时尚综艺晚会，我已经在网上弄到两张票，想邀请你去看，既能观摩感受时尚，又能观光散心。”阿诚一撒谎就发慌，于是停了一会，结实吞了一回口水，“快去快回也行，多玩两天更好，行吗？请你批准这个请求。”
“《尚沫》的路子跟我不对眼，炸乎乎的商业味太重，我看不起那些围着《尚沫》转的设计师。”多年来佟蓓始终坚持厚重华贵的传统风格，但逐渐进入创作疲惫季与素材匮乏期。“先不定，到时候看心情。”佟蓓就算明确答复了阿诚。
阿诚在结束视频通话之前，赶着补充了一句：“请你尽量考虑参加，这回我肯定去嘉胜。”
当晚，佟蓓洗漱后准备睡觉，佟谦亮从D国打电话来了。竟然和阿诚说的是同一件事，也是让去嘉胜参加《尚沫》十周年庆典，佟蓓一时懵了。
当年从嘉胜大学休学到现在，佟蓓的工作走向并未定型，事业规划更未明确，佟谦亮一边预设，一边策应，才稍稍缓解担心。佟蓓之所以至今没有固化立业模式，除自身不服管又不流俗之外，还与佟谦亮与葛晓珍协作乏力不无关系。作为D国戴摩基金的实控人，如今准备将入股《尚沫》实际情况告知佟蓓了。
佟蓓不明就里，话里透着奇怪：“未必与阿诚串通了？怎么你们两个都要我去看《尚沫》那玩意？”
“最近阿诚都没怎么联系我，上次听说他和你有一个‘空中花园’的约定。他联系我，无外乎想了解你的情况，现在你俩已经有视频渠道，我这外人就没得用了。”佟谦亮明显乐见其成。
“阿诚是从网上弄到的票，那你是谁邀请的？”佟蓓想起佟谦亮有一次提出介绍《尚沫》的高管认识，便开始猜来由，“你在嘉胜有老朋友，还是你在《尚沫》有新朋友？”
“莫小看了爸爸，老朋友与新朋友都有，只要你同意去嘉胜去参加庆典，我就告诉你具体原因。”
“如果我偏不去呢？”
“那爸爸就只好临时回国，自己跑一趟。”佟谦亮似乎早有预计而留有余地。
第二天上午，当佟蓓第三次接到赴嘉胜《尚沫》十周年庆典之约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是的，又是邀佟蓓去嘉胜的，这已经是第三次接到邀约了。
这一次发出邀约的是林芷梦，但佟蓓在电话这头以为听错了：“你请我去《尚沫》看演艺？”
“跟时尚和服装都搭界的，如果你不想当观众，直接拿作品上台也行，我可以推荐你，保证给你抢出一个名额来。”林芷梦大大咧咧，又提起上次在铭安“蓝精灵——沧海一瓢”时装发布会的事，“上回‘尚沫’模特队在铭安的发布会，我让人家安排了三个座位，结果空了两个。这回的时尚综艺晚会，我又预订了三个座位，加上你和我的助理，正好三个人去嗨一回。”
“人多有什么好，真是奇怪了，怎么这么多人请我去《尚沫》？”佟蓓自说自话，一分神就把电话给挂了。
可林芷梦还没来得及与佟蓓商定如何取走特意订做的礼服，急不可耐地开骂：“不等老娘把话说完，就敢把老娘的电话给撂了，以后直接打到黑名单。”
因订做时装认识佟蓓以来，林芷梦总感觉佟蓓怪怪的，一是年纪轻轻但凡事见怪不怪，二是作品不多但又恃才傲物。两人交道并不密，彼此在聊天软件里也没有互加好友，寡开水一样，三天不新，四天不旧。
同是因为时装结识，林芷梦与夏秋之间就话多些，显得投缘多了，既可能是年龄相仿，也可能缘于都是M国塞路提市的邻居。
塞路提市是M国著名的华人聚居区，爱热闹的林芷梦终也不能免俗。夏秋早就是M国籍，自从林芷梦在M国买房置业后，还打趣过林芷梦：“早晚一天，你也会加入M国籍的。”
当杜宗琴得知要跟着林芷梦去嘉胜看时尚演艺大典，还是开跑车风驰电掣而去，满心欢喜，早早便准备行李了。杜宗琴尚未细问在哪看晚会，如果被告知是郝东所在的《尚沫》举办的晚会，还说不定作何感想以及有何反应呢？
包括帐篷在内，杜宗琴才收拾行李一小会，林芷梦便笑上了：“开的是跑车，又不是货车，你拿那么多东西做甚？”
“这么远，不冷？开车这么久，不饿？你习惯了‘划大字’，到底不像老子这当了娘的人，哪有那容易就出门了的？”杜宗琴一脸不屑的样子，完全没意识到这话刺着了林芷梦。
林芷梦怔了一会，还是没忍住从心里到口里的不爽：“不要以为当了娘就有什么了不起，是母鸡就会下蛋。老娘还就不服这口气，赶明儿老娘就去M国把卵子全给留着冻起来，以后想生多少就生多少，气死你这没心没肺的家伙。”
犯了林芷梦的禁忌，杜宗琴并不慌乱，迅速变脸变身段，装出一副白痴鬼怪模样，围搂又熊抱着林芷梦一步三摇，嘴上还碎碎念：“你有大跑车，我只细单车，公鸡搭母鸡，母鸡笑嘻嘻，碰哒治安的，抓得密牢的。”林芷梦没完全听懂，但觉得有味。杜宗琴顺势又念起了平时教宋准的儿歌，还用手指轻轻地刮着脸颊：“羞羞羞，刮猪油，熬白菜，放酱油；哭脸巴，油菜花，打烂罐子焐锅巴，锅巴冒熟，哭一上轴，锅巴熟哒，哭得有哒。”
一通比划嬉皮，说笑一团。
最后林芷梦捏住了杜宗琴脸蛋。“罚你帮我去取预订的礼服，我把服装设计师的联系电话发到你手机上。去嘉胜的事还没报备的，我先跟我家老头子磨牙去。”
在卢闻望偌大的办公室里，秘书长况战泡好茶，带上门走了。
卢望闻果然不同意林芷梦开车去嘉胜，“飞机和高铁都方便，何必开车，何必涉险？我肯定会担心，会弄得没心思工作。”
“说是玩跑车，但我还真没长途拉练过，都有车友笑话我了。我保证不飙车，提前一天出发，也不赶时间，上高速公路正常开，及时进服务区休息，还定时给你打电话报平安。你这担心也是白担心，谁叫你没时间陪我。”林芷梦坐在腿上轻轻摇。
“我何尝不想陪你，有时好想快点退休，早些陪你，过一段闲云野鹤的生活，也不枉这些年的压抑委屈。”
“那你还要给我再顶两年，退休之前还要多做一点事。你要不管我，那有好多事转不灵。”林芷梦起身抿了一口茶。
“我看公司里的事都基本上正轨了，关键是你个人要谨言慎行，生活和工作要相得益彰，而不能想一出是一出。如果能管理好自己的时间与精力，你就不会有那么多需要我操心的事。”老头子端起同一个茶杯子也抿了一口。
“我又没怎么找过你，有事基本上是找况战处理的。你成天操心那一大摊子我看着烦的事，就不允许我也有烦心需要散心的时候？”林芷梦从笔筒里取过一支笔，再取来一张A4空白纸，铺在老头子的办公桌上，“你画的‘同意’最好看了，而我在公司里画的总是好难看，你再多画几个给我看看。”
老头子一脸轻松拿起笔，接连签了10个不同写法的‘同意’，递给林芷梦时忍不住笑：“签字又不是画字，画出来的花还差不多，画出来的字能好看才怪。”
“我的助理老说我就是背着手‘画大字’，当领导和当老板的不就叫‘画大字’吗？”
“我明白了，不过这‘画’字用得不对，要用就得用比划或计划的‘划’。”老头子听到提及助理的事，颇感兴趣的，“知道你这助理得来不容易，但你让助理睡在家里，看样子不太打算让我避嫌。只要你觉得足够可靠可信，我先克服困难对付一段时间也行。这次去嘉胜，你会带助理？”
“那当然，我俩是公不离婆，秤不离砣。”
“又乱说，你的公是我，我和你才是公不离婆，你俩顶多只是一对油盐坛子。”
离开卢闻望办公室，林芷梦经过况战办公室时，况战早已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似乎在等着说话。
林芷梦停下来，正犹豫要不要进办公室，况战连忙说：“没必要进来耽误时间了，我就只两句话，一是那块牌照要低调些用，二是护照的事已经跟出入境那边联系妥当，你下次直接去办手续即可，不过也尽量要低调。”
看着况战的复杂神态，林芷梦忍不住笑了起来。“看你‘鸭梨山大’成这样，真担心把你压趴下了。”林芷梦一挥手，裙摆如浪，风一样地飘走了。
甩头又叹气的况战迅速关上门，赶紧到卢闻望那边去请开会，因为楼下大会议室的会议已经在等着了。
在办公楼偌大的月台上，林芷梦刚现身，停在不远处的司机迅速把车开到了面前，车前赫然挂着一块专段号牌，林芷梦只瞄了一眼被钻进了已经打开的车门。司机主动报告说：“刚才况战的司机把新牌照送来，这回很神气了。”
林芷梦只淡淡地回了一句：“猜到了，只可惜不能挂在跑车上开到嘉胜去。”
主干道正堵车，但司机一路疾驶，闯灯又越线，觉得畅快的林芷梦想起礼服的事，正准备把佟蓓的联络方式发给杜宗琴，还在翻号码时，杜宗琴主动打电话来了。
杜宗琴连着讲了一大通，原来是宋准这段日子睡不安，变成了“夜哭郎”，瘦得特别快，郭丹彩只好带着宋准来铭安了。
林芷梦随口回应：“在乡下睡不好，正常，可能是床太次，你把孩子接到老娘家里睡，保准睡得跟猪崽仔一样。”
“老弱病残都收留，开什么国际玩笑，老子祖孙三代人，现在得赶紧去安排住的事情，你自己去取礼服算了。”听电话里的噪音，估计杜宗琴在街上，果然杜宗琴又补了一句，“懒得跟你扯了，你取你的衣，我接我的站，我家胖崽仔来了。”
当杜宗琴把郭丹彩和宋准带到出租屋时，郭丹彩完全不理解，迅速予以质疑：“自己在铭安有房子不住，反而租这旧房子，你和宋明奕越搞越不像话。”
“在哪不是住，自己出钱住得更称心，何况铭安那套房子想住也没钥匙。莫发牢骚了，先抓紧熟悉水电，暂时开个铺，等我忙完老板的事再来弄。”杜宗琴着急安顿老小，再与林芷梦会合去嘉胜。
林芷梦开着橙色“舞宴”跑车，终于挤出了城区，一拐进嘉铭高速，涡轮增压的缸内直喷便将同向车辆渐次甩在后面。杜宗琴头一次坐跑车，既觉得刺激又感到紧张。“老子的手心都出汗了，有点想起坐飞机的感觉，你慢点搞，说了不赶时间的。”
林芷梦倒不取笑，反而细心地把手机递给杜宗琴。“你转移点注意力，帮老娘发个朋友圈，图片就挑礼服的照片，存在手机相册里。”
杜宗琴这才记起礼服来，以为林芷梦也忘取了，连忙问道：“礼服忘带了？还是应该帮你去取的，看样子丢三拉四的不光是老子。”
“靠你去取，黄花菜不是一般凉了，凉得变冻冻。”林芷梦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扯开驾驶台下边抽屉，取出一副墨镜来戴上，“那礼服不用取了，佟小屁会直接带到嘉胜去，人家屁股上的肉少，说坐老娘的车怕颠，坐飞机去了。”
“佟小屁是谁？屁股小？”杜宗琴边问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屁股。
林芷梦笑道：“就那设计师，你不认识，你还是抓紧给老娘发朋友圈，戴墨镜开车的样子绝对酷毙了，你拍一张，一起给发了。”
杜宗琴给林芷梦拍了照，再选了照片，在发朋友圈之前问道：“文字配点啥？”
“大记者出身，看心情随你编，还好意思问老娘？”林芷梦盯着前方忙着超车。
过一会，杜宗琴对照编好的文字念了起来：“礼服还没上身，嘉胜仍在路上，开车的未必司机，副驾驶不是老板，老娘的速度省油懒得飙，老子的屁股肉多不怕颠。”杜宗琴一字一顿地念完，抬起头，侧脸看着林芷梦，“要得不？你同意，老子就发了。”
“干脆还加一句。”高速公路上并没有阳光，林芷梦把墨镜给取了，“跟上回一样，留三个位子。”
朋友圈发出去后，正在嘉胜忙个不停的郝东第一时间看到了。之所以能马上看到，因为郝东把林芷梦的朋友圈专门作了设置，只要一有动态，手机就有振动提示音。现在已经可以断定杜宗琴跟着林芷梦来了，郝东自是欣喜，在按计划调度庆典事项的同时不忘小计划。
郝东至少有三个小计划，一想起即将付诸实施，郝东走路都轻快了，从中心舞台上下到演出场地内外，这劲头杠杠的，Damon都跟不上。
第一个小计划是，特意从嘉胜大学食堂请来了做油饼的白案师傅，为杜宗琴炸制当年那个口味的油饼。
第二，郝东将在演唱《鸽哨穿行的翅膀》时走下舞台，与第三排的杜宗琴握手互动。
第三个小计划复杂些，先是约了信息研究中心传达室的矮胖大爷来看时尚演艺大典，并且安排坐在为林芷梦留的三个位子旁边，争取给杜宗琴一个惊喜。同时央请矮胖大爷事先篆刻好了一枚杜宗琴的姓名章，印章边款分别是“我爱你你不爱我你爱他，她爱我我不爱她我爱你”和“杜宗琴藏得纳米深，长发大侠叫郝东”，届时也将由矮胖大爷送给杜宗琴。
这些字眼对矮胖大爷来说过于“白”，寻思刻成行草或章草会更飘，于是煞费苦心地刻成了篆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