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双拳难敌四手,刘明轩被擒已成必然。
随着长满尖锐倒刺的触手从刘明轩大腿蜷曲,一路往上,穿过胸口、腋下、脖子、下颚等地,划过道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毋须片刻,刘明轩四肢呈大字型倒吊半空,仅一张苍白的面孔露在外面,鲜血流淌,不断从触手的缝隙里流出,溅得地面一阵泥泞!
重伤垂死,已是对刘明轩状态的最好诠释。
对处于这种状态的刘明轩,缪华依旧谨慎,站在二阵外,手里捏着刘齐的后颈肉,嘴巴张合,似是在说着什么。
但刘明轩身体乏力,脑内满是刺耳的嗡鸣声,完全听不清缪华说了什么。
但刘明轩熟读唇语,凭骨子里的那一抹倔强和坚韧意志的帮助下,透过迷离的双眼,他隐约“看到”,缪华说的应该是“找死、不自量力”之类的讽语。
刘明轩底子不弱,在土系以力的强化下,理应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伤垂死,其实最大的原因还是出自第二法阵,因为它还具有强制牵引鲜血从伤口流出的作用。
那些紧随伤口,被大量排至体外的热量其实才是刘明轩动弹不得的根源。
缪华一番辱骂,却见垂死的刘明轩仅盯了他一眼,就低垂脑袋,有气无力地看着他手中的刘齐,心里顿感无趣。
随后轻摆小臂,弄得衣袖拂拂作响,看他半转的身子,好似已对刘明轩失去了兴趣,
“放——放开他!”
刘明轩面无人色,但仅剩的意志一直透过无神的眼眸盯着刘齐,见他“渐行渐远”,立马下意识地把这句话说出口。
“哦?”缪华转身:“怎么,你一个将死之人还想和我谈条件?”
“放——放开他!!”
相同,且声音越来越弱的一句话,却从其语气里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缪华还想说什么,但透过双眼,他看到覆盖在刘明轩体表的以太已经几近于无,缪华知道,这是人之将死的前兆,于是道:“放心,资质如此优秀的工具可不多见了。”
言罢,缪华这次是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缪华虽没把余下的话说完,但刘明轩能联想到刘齐的未来将会何等黑暗。
等待刘齐的,将是被调教成沙包、死侍、太监,还是热兵器?
他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但人之将死,似乎已经无力为生者做些什么了。
刘明轩的目光几近涣散,精神越来越无法集中,犹如一个将死之人,开始缓缓睡去,只是明眼人都能从他倔强的表情里,看到一道象征无力的种子,久久无法释怀。
......
张卓站在高处,全程关注着刘明轩的一举一动,见他将死,便不由得把目光转到刚刚阻止他出手的三道气机上。
其中两人很陌生,一前一后,一半蹲一躬身,站在离这里不远的将倒不倒几米高的房檐之上。
张卓本以为这是王郡守忍无可忍,终于打算派他的人出手阻止这场“战争”了。
因为自改革伊始,玄国就有“大街上伤人抢劫,百步之内不救人者重罚”的律令。
但观两人黑巾裹头,脸戴面具,粗衣着身布满油渍的炸鸡店员工的打扮后,张卓知道,他们肯定不是王郡守的人。
这属于男人第六感。
若在以往,遇见这种装扮的人,张卓肯定不会多看对方一眼,但此时不同,两人无意识地散发的邪气,和其背后比他更为不详的魔鬼虚影,都在向他阐述着,对方是恶在世间的代言人,且实力并不比他弱等信息。
张卓抬头:“不管你们是谁,但我劝你们还是不要插手我们三家之间的恩怨。”
从他俩的站位、出手时机、服装和气息,张卓得出他们必定不是直属于刘家势力的人,遂语言威胁,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收获。
“放肆,我们做什么还用得着你来评论?我们......。”
“哎,艾尔。”蹲在地上的马脸面具青年伸手制止了身后的鸟脸青年,对张卓道:“不用担心我们插手你们之间的恩怨,因为我们本就是度外之人。”
马脸青年说完,气势一收,盘腿坐下以表明他互不相帮的立场。
张卓当然不信,因为他们刚刚可是有用气机阻止过他射杀刘明轩的举动,但在他们动手之前,仍不能这么快下此结论,暗道:“看来计划二要抓紧了。”
张卓视线再转,放到刘老爷子,不,应该是放到刘老爷子身后的阴影处:“没想到你这个本该于40年前死去的老古董居然还活着。”
“咳咳,老了,老了。”一年过耄耋,驼背躬身,满脸沧桑的老人打着咳嗽,颤颤巍巍地从阴影里走出来,似是在自言自语:“都一把老骨头了,没想到居然还有出世的一天,张建白如果知道他的曾孙差点把我们刘家给拆了,不知会做何感想。”
“刘正卿,我听说过你,一位见血就晕的孬种,哈哈哈哈!”张卓笑声豪迈:“你到了这个岁数还入世做什么?还是早点买好棺椁,处理后事去吧!”
“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记得我如此丢人的过往,嗯——?”刘正卿边说边摇头的动作一顿,眉头撇向刘明轩:“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
时间稍稍回到几分钟前,开始一段独属刘明轩的内心独白。
“天虽长,地虽久,金玉满堂应不守。富贵百年能几何,死生一度人皆有,孤猿坐啼坟上月,且须一尽杯中酒!”
不知为何,刘明轩感觉他好像回到了那一段青葱岁月,酒馆之内,四周皆是损友,他们好言相劝,他却执意疯癫,酒杯高举,扬言着:淡茶清我意,不及酒醉买人心。
此时正值刘明轩初闻阿母病重消息之时,他由于外出求学,等他收到阿父来信,已然错过了与阿母的最后一面,所以他到食肆买醉,希望借酒消愁。
但世人皆知借酒消愁愁更愁,曾经回味悠长的醇香,化为了如今越理越乱的苦涩。
已不知多少杯酒下肚,刘明轩此时的意识是朦胧的,放下酒杯,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杯中的酒永远都喝不完。
这时,清香入鼻,抬头看去,刘明轩发现桌上的损友原来都已被他灌醉,正瘫坐一旁,沉沉睡去。
砰——
掌拍桌面,醉醺醺的刘明轩用食指依次在他们面前点过,无声中,好像在骂“你们怎么这么没用”等话。
“呃——”
打了一个饱嗝,刘明轩寻着清香望去,惊鸿一瞥,竟发现是一位身着青衣,身材高挑,五官精细的姑娘坐在一旁,手里握着一只长壶,正往他的酒爵里添酒。
而这,正是刘明轩与谢可的第一次相遇,像极了那句情话:“极致的爱情,不是圆满,不是甜蜜,而是回味。惊鸿一瞥,便是一生。”
他们为什么会相爱?
或许只因在人群里,多看了彼此一眼罢了。
精神再次恍惚,五肢被绑的刘明轩眯着一对细缝,透过仅有的视野,他发现刘齐离他越来越远,同时可能由于血液的缘故,画面越发模糊:
[我就要死了吗?]
[原来我是这么的孱弱,这么的无能,这么的......一事无成。]
余光看天空,留下了一滴“万般愁绪几感伤”的泪水,寒冷似霜。
他开始恨,恨自己孱弱,恨自己无能,恨自己连家人都保护不了,对不起心中最柔弱处的那一位倩影。
这一刻,他十分渴望冲上去夺回刘齐。
但双手双脚的不听使唤,加上体内热量的流失,让他清楚地认识到,这一切,都只能是他的妄想罢了!
弥留之际,刘明轩感觉眼前飞过一抹白光,等他回神,刘明轩发现他竟然站在一片广袤无垠的星空里,只是一丝不挂的形象稍稍有些脱戏。
眺望远方,刘明轩发现远处出现了一道倩影,一个形单形只,稍显孤苦的倩影。
这是臆想?刘明轩不知道。
只是没来由的,当他看到她背影的瞬间,心头就响起了一阵悸动。
他想大喊,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于是他开始跑,一步步跑,希望能从背后抱住那道倩影,用他庞大的身躯给予她温暖,让她不要孤单,不要难过。
[可儿,可儿,可儿!]
刘明轩撕心裂肺地呐喊着。
因为刘明轩很快发现,无论他怎么跑,多么竭尽全力地跑,都无法拉近与那道倩影的距离,两者中间就宛如多了一道天人永隔的阶梯,留给他的,好像就只有一步步地目送她远去。
但刘明轩没有放弃,仍是一步,两步,三步......慢慢地向前追赶,而那道倩影也似似有所感,始终没有从刘明轩的视野里消失。
渐渐的,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我们发现刘明轩竟从一位青年变成了一位中年,画面一转,又从中年变成了一位老年。
他行将就木,早已没了年轻时的朝气,每走一步好像都需要耗费他全部的精气神。
直到某一刻,年老体衰,牙也早已掉没的刘明轩发现,眼前的倩影在一个光幕旁停了下来。
她回头,仍是那位让刘明轩魂牵梦萦的佳人,岁月好似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一丝痕迹。
她看着他,说着一段无声的喃语,然后就这样静静地等他走到跟前。
她对刘明轩乐以忘忧的笑容和伸过来的双手视若无睹,轻轻错身,然后就这样缓缓地从侧面把他推向光幕。
在满脸皱纹的刘明轩的视线里,留给他的,就只有她阳春花开,沁人心脾的笑容,和嘴角里闪过的,刘明轩听不清楚的一段话:“这一世,希望你......。”
“轰——!”
现世,以刘明轩为中心,画面化为灰白,海量的触手被搅成粉碎,一个庞大的气旋直冲天际。
“你知道男人什么时候最寒酸吗?”
“就是自己的女人不再夸奖自己的时候!”
刘明轩站在气旋之内,图留下这段被风分割得根本听不清的喃语,宛如花絮。
喜欢是种强烈的感情,人们有时会从那种感情中迸发出意想不到的力量。
没错,这就是名为爱的奇迹!
正回走着的缪华本能地察觉到不对劲,他发现周遭五彩的以太雀跃地朝他背后飞舞,化作一段悦耳的音符,心头因此传来一阵悸动。
缪华警觉转身,当他看到那一道直冲天际的气旋时即知不妙。
未来,好像正朝他无法预测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