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地面,再见到如火如荼的夕阳,阿国已经决定,他绝不辜负命运赐给他的重生机会。
他要努力考上大学,学成本领回福田镇,娶喜欢的女孩陪她到老,让家乡山更青水更绿,这是他儿时好友阿古的心愿。
阿古已没有机会实现梦想,半年前玄真洞塌方,年仅十八岁的阿古被埋在里面,天亮找到他时,他已经死了。
从前,阿国觉得阿古的愿望很老土很无聊,遇到三个天裔以后,阿国忽然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自己其实和阿古一样老土无聊。
不过无所谓,他已经明白了。从来,他想逃离的不是福田镇,而是那个懦弱无能的自己,是那个不敢对阿慧表白只能偷偷嫉妒阿中的自己,是那个对现实不满却只会抱怨的自己。
身边的阿慧脸颊被夕阳映成玫瑰色,双眼黑得如梦如诗。
阿国不禁想起小时候,他们也不止一次这样肩并肩站在落日的余晖里,还有阿中,以及……阿古。
一种不安感掠上阿国心头,他左右环顾,没有看到阿中。
那小子,难道还留在玄真洞……
险些撞到迎面走过来的三个天裔,阿国回身没命地朝玄真洞狂奔。
从玲珑身边跑过时,他听到她轻声说。
“那里是地狱哦。”
“我朋友在那里。”
阿国心急如焚,他看到阿中的身影正准备跳下墓穴,他大喊阿中的名字,阿中浑然不觉。地面传来震动,玄真洞正在崩塌,阿中回去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之际,阿国扑过去拽住阿中的手。
阿中的五指冰冷,他抬头望着阿国,双眸黯淡无光。
“我要去陪阿古。”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一霎阿国恍惚在阿中旁边看到阿古。阿古一只胳膊搭在阿中肩膀上,脸色苍白的阿古像平时那样朝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大板牙。
“阿中,你醒醒,阿古的死不是你的错,是我。”阿慧气喘吁吁跑过来,跪在颤动的墓穴旁,“那天夜里我去了玄真洞,我知道阿古遇到危险,却没救他……”
她泣不成声,抓住阿国的手臂一起用力。
被食魂兽寄身的阿慧,当时很清楚阿古被崩塌的岩石压住,但在食魂兽的蛊惑下离开玄真洞,扔下阿古独自等死。
“不,是我的错。”阿国感到阿中的身体越来越沉重,“是我害死阿古。”
第二次,阿国觉得自己又看到阿古在阿中旁边,这次阿古抱着阿中的腰,阿中冷冷地开口。
“所以,你知道玄真洞要塌了却不告诉我们。”
“对不起,阿古,都是我的错……”
阿国痛哭,半年前周宇叔叔来福田镇游玩,说过玄真洞有崩塌的危险。阿国得知阿中约大家去玄真洞后,并没提醒大家注意,他估计阿中肯定在耍鬼把戏,唯一会上当的,大概也就只有阿古那个傻瓜。
不过,戆头戆脑的阿古,学习偏偏很出色,不仅跳级还破格被重点大学录取,那种家伙真得很讨厌……
一念之差,他害死了阿古。
手抖得根本抓不住阿中,阿国感到心脏就像被人捏住,他不能呼吸,看着阿古越来越近的笑脸。
“我们是朋友,朋友就要做朋友该做的事。”
墓穴彻底坍塌了,尘土弥漫,过了片刻才散开。
瘫坐在地的阿国、阿中、阿慧满脸泪水,他们记的很清楚,刚才洞口塌陷时,是阿古将他们推到结实的地面上。随后,那个不起眼的少年朝他们挥了挥手,转身消失在烟尘中。
替我好好活着,再见吧。
这是阿古对朋友们说的最后一句话。
远处山岗上,三个天裔远远注视着一切,玲珑取出摆锤,始终晃动的摆锤此刻静静悬垂着,她漆黑深邃的大眼睛里现出一丝罕见的暖意。
“他是个好孩子。”
石彻点点头,有些遗憾地舔了舔嘴唇。
“什么时候,可以再吃到。”
“很快。”
墨砂犀利视线没有放过空中一道闪过的弦光,那道光来自一架正飞离福田镇的直升飞机,直升机舷窗后有双阴沉的眼睛盯着她们。
不是她看到的,是她猜到的,其实无需猜,她们的敌人一直都在。
她带在身上的手机铃音这时响起,她打开短信界面,那里躺着一条来自“小眼睛跟屁虫”的信息:已经善后,食魂镇真实发生的事,会被遗忘。
距离她们百米远的地方,傻子阿春背着昏迷的珠姨,正朝青翠山坡上走,松柏缭绕中,阿古的坟躺在那里,墓碑前放着三束有些枯萎的百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