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灵婵蹑手蹑脚走进去,看见祁正正伏在案前翻阅着什么,紧皱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进来。
她去隔壁经文阁把昨日祁正吩咐的一摞书籍取来,轻轻放在他的桌上。
祁正显然对自己的事太过入迷,被这突如其来的搅扰吓了一跳,身体猛地一震,捂着胸口便作势往后倒。
“你……你这丫头,惊吓老夫了!”祁正把手放在胸口前给自己顺气。
苏灵婵一笑,这小老头子还挺有意思的!便开口打趣到:“大学士打磨了五十年的胆量,竟会被我一个小小校书郎吓到!”
“今日晚到我都还没来得及训斥你,倒敢来贫嘴了。这一吓老夫十年的寿命都被你吓没咯!”祁正无奈的说。
“是夫子对学术太过沉迷了,下官进来时您都不知晓。看您眉头紧锁,是有什么难解之处?”
祁正一声轻叹,沉默良久后,开口说道:“难解之处岂止今日这一处,学识无止境,学术尚可亲身亲历研究学习,其他的难解之处,就不知从何下手咯!”
学者讲话向来如此委婉,在那浅显的表象之下总会隐含多层涵义。苏灵婵心知祁正有着文人的心高气傲,学术上的难解之处他定会不耻下问,但若是别的地方出了问题,以他的心气是断不会向这个小小的丫头片子来请教的。
“夫子不必心情郁闷,您向来都是独自潜心钻研专攻学术,这世间纷杂事物繁多,您大可不必理会!只做令自己舒心之事不是更好?”苏灵婵安慰到。
“罢了,罢了。我们所处之地,又岂是可以任由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的,你入宫不过半月,日后自会明白的!”祁正无奈的摆摆手,重新端坐在藤椅上,翻开了眼前一部厚厚的书籍埋头开始看。
苏灵婵总听着祁正是有话想讲与自己的,但又话里有话,暗暗自嘲着如今身不由己的现状。
她最受不得别人如此对待,勾起了自己的好奇心又要自己独自琢磨。再加上自己虽然入宫已半月有余,但从未有人向她教过宫中的规矩亦或是讲述一些相关的事情。
她心里是闲不住的,那些跳跃的思维在大脑中疯狂碰撞,就快要摩擦出火花。她渴望了解,渴望了解自己所能触及到的一切,渴望掌控身边所能见的一切事物。
“我知晓这宫中没有人是绝对自由的,可这只是如今的状况。只要您愿意,打破常规,是有可能获得自己想要的自由的!“苏灵婵说着,语气有些激动。
祁正似乎是被触动到了,他停下了手中的事,放下笔,抬起头眯着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来岁的小丫头。
身形孱弱,面色苍白,却有一双闪着明亮光芒的双眼,她的眼里似乎拥有一片银河般广阔。她倔强的抿着双唇,透露出一股少女的执拗和可爱。
这样一个灵动的女子,心中居然会有此等想法。自由,于祁正而言是想都不敢想的东西,更别提将这两个字说出口。可眼前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点天真的丫头竟敢将这些话挂在嘴边,说得有模有样。
他知道,自己狭隘了。这个女子绝非一般女子,这深宫墙院无法限制住她,她心中装有广阔的天地,在今后,不是走向辉煌,那便是堕入深渊……
他不能让她堕入深渊,在宫里默默做事才是每个人的生存之道,而这样一根尖锐的刺总会戳中一些人的痛点,他不愿让她成为制度下的牺牲品。
祁正嘴角刻意扬起一丝嘲讽,充满了蔑视的说:“你以为你是谁,皇宫里的规矩是你想打破便能打破的吗?”
苏灵婵没想到祁正会这么说。在她眼里,祁正一直是一个不同于宫中其他人的存在,他每日沉浸在学海里,不问世事,更别说参与各种明争暗斗了。她知道,他一直都想要独善其身。在朝为官难,能做到他这般与人无争的更难,可独善其身,又有谁能真正做到?
“规矩都是人定的,制定伊始便是为了大家更好的生活。若是如今百姓食不果腹,朝堂如履薄冰,那这规矩的意义又从何处体现?不过一具空壳里面尽是些腐烂的肉体!”
“你快住嘴!”祁正训斥到,“此等大逆不道的话若是叫别人听了去,你这条小命可就难保了!”
“非也!刚刚来的路上我遇到了楚王殿下,才知原来朝堂之上因我被任命为官,已经争论不休数日了!既是争论,总会有个结果。可若是没有这争论,那么便继续奉行千百年来的制度,女子将永世抬不起头来!”苏灵婵用一种不可反驳的语气一字一顿的说。
祁正一脸惊愕,自己虽也知晓朝堂上为这个丫头已经吵得不可开交,太子尤其因此深陷其中被牢牢抓住。但此等令人忧心之事这小丫头当做好事!她的思想究竟是高于常人还是根本就没有情商?
“你可知,这争论就算是有了结果,也绝非是好的结果!你可知,再这样下去,就连太子殿下都会因此受到牵连!“祁正气急,眉头紧蹙。
“为何不会是好的结果?太子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会受到牵连?”苏灵婵不解,她空有心中一片广阔天地宏伟理想,却从来都不理解这人世间真正的残忍严酷。
祁正心中闷着火,这丫头片子脑袋里的可怕想法是拦都拦不住,只得喊了她到经文阁。经文阁向来无人前去,在馆中最深处,说些什么外面也很难会听到。
“夫子带我来这里,是有话想告知我吧!“苏灵婵聪敏,知道祁正的意图。他向来小心谨慎,如今叫她来经文阁这样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看来要说的话必定十分重要。
“我本想静静地在这崇文馆度过最后几年,便可衣锦还乡了。”祁正说着,坐在了旁边的木椅上。“你也坐吧。”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苏灵婵坐下。
随后抱怨道:“可谁知半路太子硬把你这小丫头塞给了我,让你在此处帮忙,还许了校书郎的位置。”
苏灵婵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祁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