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四人走在官道上,怒马佳人,少年锦衣,一看便是少年豪杰式的人物,路上的行人无不对他们侧目。
萦绕在谢还城周围的是轻柔的风,还有风中传来的完颜花见身上那股独特的香味。
这令他迷醉。
这是他此生最接近她的时刻,而且,他不知道能不能继续下去。
从燕返城到谢还城的村子,那段路走了一天多,之后他们就见到了那片看似没有尽头的像是在咆哮着的绿色海洋一般的森林。
谢还城停在了森林面前。
他一直咬着嘴唇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着这片森林。它哺育了他,也哺育了他们村子里的所有人。
直到有一天,这里成为了幻兽的栖息地,这个哺育了所有人的森林也就成为了所有人的噩梦。
谢还城现在不知道村子和森林的情况,只是在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是他所想的最坏结果。
“有魔气。”完颜花见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的那般,说道:“但很弱,看来应该没有太多,或是太厉害的幻兽。”
姬天子听了也观察了一下,说道:“她说的没错,你就住这种地方,你是野人吗?”
谢还城一听,就有了一肚子气。
姬天子那家伙在城南门外时,穿着不知多久没洗的衣服,如果没有了他那身内力盔甲,那就比野人还像野人。但他在夏家换了一身黑色锦衣后,看起来也有了几分豪帅之气,现在居然问谢还城是不是野人。
“走吧。”完颜花见说道。
“嗯。”谢还城点了点头,迈开了步子。
他们在森林里走了两天,这里的路谢还城熟得不能再熟,虽说两年多没回来过,但他早在梦里回来了这里无数次。
两天多的时间里,他们没有遇到任何一只幻兽。
谢还城越走心里也就越宽。
想来那次去找他传话的人所说的不是假的。
直到远远地看到了村子,看到了村子里升起的炊烟,和村子旁边的那座高塔,谢还城心里顿时真正的踏实了。
他们走进村子里的时候,迎来了不少村民观望的目光。不一会儿,一个身形高壮、脸上带着伤疤、全身满是纹身的铁塔般的壮汉走了出来。他是这里的村长,他见到谢还城的时候愣了一下,看着他说:“还城?”
“罗叔。”谢还城不禁笑了。
“果然是你啊,长大了啊!哈哈哈!”壮汉笑着迎上来,拍了拍谢还城的肩膀,愣了一下说道:“还是个高职者了?”
“嗯。”谢还城点了点头,笑着说,“我应该和你差不多了罗叔,我三级了。”
姬天子不等他们说完,便从马上跳了下来,打量着村长说:“怪不得那幻兽森林里的气息弱得可以,靠你这么弱的人也能扛得住这村子,看来这里的幻兽还没有变得很厉害嘛。”
谢还城有些尴尬地向罗叔解释道:“这几个是我的朋友,他们……比较强。”
“看得出来。”村长看着姬天子笑道。
“是吗?”姬天子兴奋地说道,“我看起来真那么强?你有眼光,不如加入我的门派吧,我让你当……嗯,当大长老好了!嗯,能管手下的那些长老。我们的帮派叫钢铁帮!”
夏翰远坐在马背上听得直流冷汗,他们几个长老还没入帮就这样被姬天子给卖了。
“我妈妈怎么样了?”谢还城问着,直接向村里最大的那座房子里走去,但却被村长一把拉住了。
罗叔脸色焦急地说:“小城你别去,那个,你妈现在搬去我家里住了。”
“为什么?”谢还城奇怪地问道。
村长有些尴尬地说:“前些天有个外来的高职者,说是星月门的,要在我们这里歇几天,他看上你家的房子,便占去了。我实力太低,没办法和他说。头痛的是那些家伙还每天晚上要挑几个村里的姑娘去服侍他,虽然他说是说没兴趣对那些姑娘动手动脚,但我们这小村里的,话要是传出去了,村里的姑娘家不好嫁人。我也烦恼着呢……”
村长的身形像幻兽般壮硕,而且脸上遍布兽爪留下的伤疤和全身满满的纹身,看起来也十分狰狞,做着这种烦恼的表情,看起来让人感觉十分怪异。
就在这时,村里的一个和谢还城差不多大的男生突然说道:“以前是四象宗的,现在是星月门,如果我是高职者我就再也不加那些混蛋门派,自己一个人修炼!”
“好!有志气!”姬天子说道,“不如加入我们钢铁帮?你拿着这晶币,看看你有没有内力反应。啊……没有啊,真是可惜了,一边去吧。对了!”说到这里,姬天子才回过头来,对谢还城说,“你们几个不就是星月门的吗?”
“啊?是同门吗?”村长意外地问谢还城道。
“我去看看。”谢还城铁青着脸说道,向自己的家里走了过去。
谢还城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才敲了敲门,说道:“里面的师兄,请你出来一下。”
有个青年打开门走了出来,满脸怨气地说:“我不是叫你们不要来烦我吗?”
“是你?”坐在马上的完颜花见看到了走出来的人,意外地说道。
从谢还城的家里走出来的那个高职者正是星月门的大弟子李浩冥,也就是在完颜花见入门派时一剑败走的那个对手。
“马上从那房子里出来,换个地方住。”完颜花见在马上冷冷地说道。
“哦,为什么?”李浩冥看着完颜花见说,“难道师妹想仗势欺人。”
“这是我家的房子。”谢还城说道。
姬天子跳了过去,说道:“哪用仗势欺人啊,你占我门派里未来长老的家,我一个人就能把你这种破五级的货色揍得屁滚尿流的!”
“我才不是你帮派的长老!”谢还城回头骂道,然后又对李浩冥说,“师兄,把我的家还给我,好不?我妈身体不大好,住别的地方可能住不习惯。”
“你又是哪位?”李浩冥问谢还城说。
“我是星月门的外门弟子。”
李浩冥不屑地回答道:“外门弟子?那我这个大师兄来你家里住,你应该感到荣幸才对吧。”
谢还城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李浩冥会这样回答,想了一想,他还是说道:“我还是希望师兄能搬出去,毕竟我母亲需要照顾。”
“那就来吧,和我打一场,你赢了我就走。”
“这……”谢还城还真没想到李浩冥会这么不好说话。
自从那次众目睽睽之下败在完颜花见手中,李浩冥就一直对她有些怨恨,特别是后来看着完颜花见在门派里的地位似乎越来越高。现在看到谢还城和完颜花见在一起,他当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怎么样?”李浩冥看着谢还城说,“是你这个废物外门弟子要动手,还是要完颜师妹动手啊,还是后面那位霍长老的弟子要动手啊?”
谢还城皱了皱眉说:“师兄,我可以另外再给你布置一个好点的住所,不过这小村子就这么点大,也比不上城里的,只是希望师兄能屈就一下就是了。”
“不好。”李浩冥仰起了头说,“我还就是要住这里了。”
这下谢还城也顿时不知道还有什么好话可以说了,而他身后的姬天子显然等得不耐烦了,从谢还城的身后一跃而起。
身在半空中的姬天子骂道:“你跟他讲什么啊,看我一拳将他打成肉饼!钢锤!”
谢还城目瞪口呆地看着姬天子的右拳,突然裹上了一个比他的身体还要巨大的铁球,狠狠地朝着站在门口的李浩冥一拳轰下!
李浩冥也愣了一下,他站在下方,被姬天子这巨大内力的惊天一拳激荡得衣角须发狂飘,他也当机立断,马上使开了身法,仿若游鱼般飘到了另一边的空地里。
于是就只剩下了姬天子这声势浩大的一拳向谢还城的家狠狠地砸了下去。
如果这一拳打实了,那谢还城家的房子也就毁定了,估计双方也都不用再争执了。
就在这时,谢还城大叫了一声:“不要!”
他居然一跃而上,朝着那铁拳迎了上去,妄图拦住这一拳。
电光之石之间,姬天子也发现情况不妙,怪叫了一声,收起了那些钢铁,只剩下一拳头砸在了谢还城的脸上。
谢还城被打得向地面砸了下去,直接将他家的屋顶砸出了一个洞。
“你没事吧?”吓了一大跳的姬天子赶紧跟了上去。
“没事。”谢还城从地上站起来,抬头看着开了个天窗的屋顶,蓝天抬头可见。
“还好我收了大部分的内力啊,你这家伙怎么这样子?”姬天子怒骂道,“人家来抢你的房子你跟人叽叽歪歪了半天,要你命的一拳你倒是很快就冲上来了,你活腻了啊?如果这房子真这么重要,谁要抢,你就打,打不过也要打!”
“我明白了。”谢还城看着天空说道,然后走出了房子。
他看着李浩冥说:“如果师兄非要住这里的话,那我就只能请师兄指教一二了。”说着,谢还城扎了个马步,运起内力,双臂顿时化作了玉石之色,接着他整个人向前一扑,双拳同出,向李浩冥轰了过去。
八段玉拳本来是以守势沉稳见长的幻武技,虽然谢还城使得也像模像样,但李浩冥的眼里仍是充斥着十二分的不屑。
谢还城本不想打,他不想和任何一个人打。
从他踏上高职者的那一刻起,他就十分清楚,自己的目的或者说使命,只是为了清除幻兽,护卫这个村子。
但这间房子确实是十分重要之物。他童年的时候就一直听许多人说他的父亲是这个村子的英雄,而为了村子的安全,他常年奔波在外。母亲独自守在家里也十分劳苦,现在操劳过度,身体十分不好,唯一能安慰她的就是丈夫年轻时亲自为她盖起来的这间房子,还有他留在房子里的味道。
所以谢还城才不能将房子让给李浩冥。
就像姬天子所说的那样,这间房子对他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东西。
但不论多么重要,不论谢还城有多赤诚的心,实力的差距还是摆在那里的。李浩冥根本就没有躲闪,只是随意地一翻手一拍,巨大的内力便将谢还城整个人打趴在地上。
尘土混着谢还城的自尊,一起四处飞散。
在两人接触到的一瞬间,李浩冥轻轻地跟他说道:“你以为你真能打得过我啊?你以为你是完颜花见?不要以为和她混在一起你就会变成什么厉害的角色,你不过是个外门弟子,一个三级都没过的废物,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谢还城站了起来,他的脸上满是坚毅之色,然后体内的内力猛地一荡!
“不行!”姬天子和完颜花见同时大叫了一声,瞬间就出现在了谢还城的身前,他们一人一手扣住了谢还城的经脉,满脸后怕的神色。
刚才谢还城的举动根本就是脉冲的前奏,所以姬天子他们才会如此紧张。
谢还城不像夏翰远,他如果使用脉冲,下场的凄惨可想而知。
李浩冥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仍坐在远处马上的夏翰远。
夏翰远从一开始见到李浩冥就没有什么表现,也没有说话,李浩冥心里也清楚,这个霍长老的弟子估计还不想和自己结怨。
“你怎么用这种招式!用完自己不就毁了?”姬天子骂着拍了一下谢还城的头。
“我知道我打不过他。”谢还城盯着李浩冥说。
“废物。”李浩冥冷冷地看了一眼谢还城,转身一跃,向远处疾飞而去。离开的时候,他大声地说:“完颜师妹,我们就等着做任务的时候再见好了。”
李浩冥对谢还城并没有下什么重手,但相对谢还城而言,他所受伤的反而是他的心。
李浩冥再一次教他认清了现实。
即使他成为了高职者也只有三级。他并不像姬天子那样可以随心所欲,也不像完颜花见般冷冽强悍,他甚至不像夏翰远,有似锦的前程和压箱底的绝技。
就算他拼命努力过,他成了高职者,也仍不过是个外门弟子。村长罗叔也是个高职者,同样是三级,当年他没办法守护这个村子,那么现在谢还城肯定也不行。
刚才想使用脉冲,谢还城也明白那是一时头脑发热。他看过了夏翰远使用脉冲,心底里总觉得也并没有那么可怕。现在清醒了过来,才知道脉冲的使用对普通的高职者和夏翰远而言,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在村子里接下来的时间里,谢还城有如行尸走肉一般,和姬天子一起修好了他家的房顶,见过了他的母亲。
之后晚上村长通知说为他们洗尘,宰牛杀羊,盛情以待。
村子里燃起了篝火,像是喜庆节日一般,所有人都载歌载舞,特别是姬天子,兴奋开心得几乎难以形容。
但谢还城真的不开心。
罗叔跟他说起了村子里的事,原来谢还城的父亲已经找到了解决村里的幻兽危机的办法,每个季度都会有人来村里清除那些幻兽。
“我父亲啊……”谢还城有些感慨地说,原来那天那个传话的人所说的话是真的。
“嗯,他是村子里的英雄。”罗叔望着那团篝火,感叹地说,“他为村子付出了太多,可惜我没什么用,帮不了他。”
“我父亲最近有回来吗?”谢还城问道。
“可能这两天会回来。”罗叔说道,“那个高职者在你家住,所以我前两天就传话给他了。”
就在这时,姬天子突然凑了过来说道:“我对那个小子所说的任务挺感兴趣的,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什么任务?”
“就是他说的和那女的做任务的时候再见的。”
“那个啊……”谢还城摇摇头说,“我不和你们一起出发了,我就在这里了。”
姬天子看着他说:“我知道你是说要回来守护村子,不被幻兽进攻,但刚才村长说了,幻兽不是威胁了,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村子里守着吧。”谢还城说,“反正跟你们去了也没用,我也只能拖你们的后腿。”
“那家伙也只有三级,和你一样弱,我一招就死。”姬天子指着不远处一边喝酒一边和村里人谈笑的夏翰远说道。
“他有高级幻武技,内力也比我高一阶。”
“那管什么用,我一招就可以让他死。”姬天子再次重申,“去啊。”
“我不去了。”谢还城看着人群中间那团摇摆不定的火焰说,“可能以后我就在这里了,哪都不去了。”
于是姬天子跳了起来给了他一个栗凿。
姬天子瞪着他说:“你是不是白天被我那一拳打傻了还是怎么的?你说你要守护村子我也就没话说了,现在村子不用守了你呆在这里有什么用?!没错,在我们当中你是弱得可以,但我也不是生下来就是六级的幻战士,我也有很弱的时候啊,都是练上来的,那女的也是吧。你年纪轻轻的,不出去做自己还没做过的事,守在这里干什么?”
姬天子指着完颜花见,她远远地在坐在人群外面,看着所有的人。
这时突然有一个身影出现在姬天子的身后,那个人说:“不要打我的儿子。”
“爸?”谢还城听到那个声音,忙站了起来。
姬天子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着站在他后面的男人,而对方接着说:“你说得很好,但我儿子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他要是想留在这里,甚至想以后当个普通人,也行。”
“爸。”谢还城说着,向父亲走了过去。
但很快他就停住了脚步。
因为火光闪过照到他父亲的样貌时,谢还城被吓到了。
那是恐怖得已经不可以称之为人的样貌了。
如果不是他的声音,谢还城都不敢认定对方就是他的父亲。
姬天子也看清了来人的相貌,大叫了一声跳了开来,喝问道:“你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