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猫儿已经准备要离开了。她不要银钩陪自己躺在冰冷的黑暗里,她要银钩永远满怀希望地寻找下去。也许,他会在下一个路口,遇见另一个可以与他携手的人。
围绕在猫儿身边的人,是个小家,然而那些人所决定的意向,却又全关天下。在猫儿努力纵情快乐时,正是三国朝野动荡不安之时。
曲陌因猫儿的身体状况而焦躁不安,心情在这种无法靠近的悲情调子中变得肆虐残暴,有种想要摧毁一切的冲动!
他洞悉霍国异动,明白霍国想在自己羽翼未丰时攻占离国,他便开了一处弱口给他们,让霍国以为可以乘虚而入,实则却是诱敌深入。曲陌暗度陈仓,将所有精锐部队调出,欲在自己的痛楚中,杀霍国一个翻天覆地,血染山河!
曲陌的心思无人知晓,更无人知晓他的触角伸到多远。在不为人知的时候,银钩曾以斐少爷的身份掌控了霍国大多数经济动脉。
曲陌让银钩,也就是斐少爷,暗中收集霍国各大官员的罪证,将他人软辫抓紧在手,为己所用。若无罪证,那便下套做诱饵,只要是人,就会有软弱处可拿捏。
若说曲陌此生唯一算计失误之处,便是猫儿和银钩。一个是自己挚爱,一个是自家兄弟。他想过,若用强硬手段,定然会夺来猫儿,但结局如何?他何尝需要一具冰冷的身体?他千般算计,却独独丢了自己的感情,这便是难以两全的责难。
在曲陌无处宣泄的痛苦中,整个关口笼罩在草木皆兵的气氛里。
霍帝则是眼见离国日益强大,并隐约察觉出国内出现了问题,各大元老重臣趋于半隐化,原本主战的武将亦有些委靡。在这种情况下,霍帝原本想一统三国的野心变得压抑,一怒之下,竟亲自挂帅,挥剑冲来,想在关口拿下曲陌!
娆国虽一直避开两国战乱,但娆帝实则万分记恨离、霍两国,表面上看似努力维护各国和平,实则却是在偷偷添乱。一如娆帝曾经所做,表面与两国交好,实际上干的却是背后捅刀子的行径,而这一切纠葛,不但是因为国仇家恨,更是为了永远无法得到的挚爱娆池女。
三国的感情很复杂,搅和在儿女情长中,更是深陷泥泞。
娆帝派出太子来到三国边界处,以和事老的嘴脸出现,却是密令太子搅和两国关系,最好能大打出手!但,结局绝对不允许一方胜出,不让一国坐大。
今天天气不错,轻轻柔柔地飘起了小雪,猫儿坐在观望台,望着三方兵马在寒夜里悄然对峙,不晓得明天是否还会如此平静祥和,怕到时鼻息所闻的都将是那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儿。
感觉有点儿冷,猫儿搓了搓小手,银钩将狐狸毛披风包裹在猫儿身上,温情地问:“冷了吧?”
猫儿点点头,依偎进银钩怀中,喃喃道:“银钩,你说他们为什么要打仗呢?多好的生命啊,流逝了怪可惜的。”
银钩环抱着猫儿,嗅着她发中幽香:“他们不懂珍惜。”
猫儿轻声叹息:“快过年了,三国却僵持在这里,他们不想家中妻儿?”
银钩应道:“很多人以为自己追求的便是建功立业光耀门楣,殊不知,他们不过是弄权者手中的棋子,丢了可惜,但却并不珍惜。”
猫儿感慨:“还是自由自在的好,只要有饭吃,有个热炕头就好。”
银钩吃味:“难道不需要一个好相公?”
猫儿认真思考:“我想想啊。”
银钩挠着猫儿的痒痒:“猫娃慢慢想,为夫替你查数。”
猫儿躲闪着,笑得力不可支:“哈哈……哈哈……需要,需要,不用查了,真需要。”
银钩紧紧抱住猫儿,动情道:“无论何时,你的左手边,躺的一定是我。”
猫儿眼眶一湿:“银钩,你知道我不喜欢哭,那滋味真不好受,所以你别让我哭,别让我在睡梦中哭。无论……无论我睡着后是否醒来,我都要看着你好生活着,不然,我的灵魂会哭。”
银钩紧紧抱着猫儿,半晌,才沙哑着嗓子说道:“猫娃,你可知,若没有你,活着,又是怎样的痛苦?每日撕裂在想你的痛苦中,若不疯,怕是无法过活。你可忍心如此待我?”
猫儿窝在银钩怀中,缓缓闭上眼睛,心中溢满苦涩的甜美,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两人相依相偎间,猫儿打了个哈欠,银钩却是心头一紧。
猫儿咧嘴一笑,晃晃脑袋道:“我不困。”
银钩苦涩一笑:“若想睡就睡吧,我陪着你。”
猫儿伸了个懒腰,跳出银钩怀抱,抓了把白雪精神一下:“银钩,我饿了。”
银钩宠溺道:“想吃什么?我们去厨房偷偷取些曲陌的小灶如何?”
猫儿馋嘴样地点头:“好啊,给他准备的点心,一直都是最好的。”
银钩牵住猫儿的小手溜去厨房,心里明白,曲陌从来不吃点心,那些精美糕点全都是为猫儿准备的,方便她随时偷吃。
两人钻进厨房,刚偷吃了点心,就听外面铁甲声声,看样子是有情况了。
猫儿抓着糕点忙往外跑,在城门处看见策马前来的娆国太子娆沥,老朋友相见,自然分外开心。
猫儿挥动小手,在娆沥下马时迎了上去,笑眯了眼睛。
娆沥没想到能在战前看见猫儿,心中欢喜,又见猫儿嘴角残留香屑,手抓糕点,看样子是匆忙间跑出来见自己的,他心思一动,伸手去擦猫儿唇角,动作亲昵自然。
众人看在眼中,并不言语。银钩却是变了脸,眯起了危险的眸子。
众人进入屋子,娆沥与曲陌见礼后,一开口竟问:“猫儿,你我相约之事,是否作数?”
猫儿一脸正气:“当然作数!”
娆池女关心地问:“猫儿,是何事?”
猫儿说:“我与娆沥打赌,我若抢来凤冠,他便要听我的,不然,我则要听他的。”
众人诧异,这猫儿也太敢与人打赌了吧?
娆沥笑得若童子般讨喜,瞧着猫儿笑吟吟地说道:“我已想好赌约。”
猫儿问:“啥?”
娆沥有意今日提起此事,便是要试探一下众人反应,于是笑吟吟开口道:“若你输了,就嫁我为妃,如何?”
娆池女手中的茶碗掉落地上,发出咣当一声。
猫儿瞧着娆沥,由最初的惊讶变成捧腹大笑。
娆沥被猫儿笑得越发不自然,有些恼火,轻咳一声,问:“你笑什么?”
银钩报复快感涌起,伸手将猫儿抱入怀中,抬起猫儿下巴,低头,落下一吻,轻佻中却是占有味儿十足,挑衅道:“娘子所笑,自然是因她已下嫁于我,怎会另嫁你为妃?”
娆沥虽听闻猫儿与银钩过往,不过也知道二人并无瓜葛。银钩在“一笔因果”武林会上弃猫儿不顾,想来已经是一纸休书离弃了她,却不晓得二人何时竟这般要好了?他心中一愣,生了怒意。
猫儿红了脸,咬牙道:“银钩,你能不能别当着别人面啃我嘴巴?”
银钩无辜地看着她,引诱道:“那什么时候才能啃嘴巴?”
猫儿被银钩气到,脑袋不冷静地大吼:“没人时再啃!”
此声一出,众人哗然。娆沥更是攥紧了拳头,觉得自己妄作聪慧,竟遭此侮辱,恨得牙都痒了。他是喜欢猫儿,但并非非得不可,如今当众说出,竟遭此种讽刺,当真动了杀心。
猫儿的大眼睛一瞪,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将手中糕点捏得粉碎,纷纷掉落地上。
银钩那完全不要脸的主儿竟托起猫儿的小手,去舔猫儿手缝处的糕点屑,气得猫儿一拳头打过去,银钩痛得呜咽一声,捂住左眼,不敢再惹猫儿,如同受气小媳妇般眼巴巴瞧着。
猫儿心头一软,靠了过去,问:“疼了?”
银钩点头:“猫娃娘子可真是铁拳无敌,天下第一,打人真痛。”
猫儿嘿嘿一笑,用小手点了点银钩的脑袋,教训道:“你再不听话,我可还打你。”
银钩乖巧道:“听话,猫娃娘子说没人时啃嘴巴,为夫一准儿记下,好生听话。”
猫儿一跺脚,目露凶光:“银钩!”
银钩反手抱住猫儿,绝对厚颜道:“打也打不走。”
娆沥与一干人等愣了,对那二人的相处之道皆有些无法理解。但见猫儿笑得一脸灿烂,银钩更是甘之如饴的幸福模样,他们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愿打愿挨。
殊不知,猫儿在儿时见到银钩时,便是一顿拳脚伺候,如今偶尔动动手,却是让银钩倍感亲昵。
娆沥只觉得自己成了笑柄,眼中狠戾之气凝聚。
娆池女看出门道,站起身,示意娆沥随自己出去。
娆沥虽与娆池女并无深交,但他看得出娆帝极是在意此人,他自然多加恭维,不愿违背娆池女的意思,便起身跟去。
站在清冷空气中,娆池女将那些过往告之娆沥,一是希望他明白这些是命中注定,并非有意捉弄;二是在万般无奈中,希望娆帝能寻出解开“睡岁蛊”的办法。
娆沥听后,更觉得被命运戏耍!
他生来好胜,从来没有弄不到手的东西,如今被银钩抢了猫儿,便起了杀心。想着只要银钩死了,他便可以得到猫儿。却不想,猫儿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姐姐!
他对猫儿本不是十分上心,可人有时候就这么贱,往往越是得不到,他觉得越是弥足珍贵,尤其是在种种外作用力不允许的逆流情况下,更是埋下了扭曲恨意,仿佛全世界都对不起自己一般。
按照小白团的想法,那便是,人类真危险,还是深山老林安全。
娆沥虽然气恼,但国事却不能耽搁。掌灯十分,娆沥来到曲陌书房,与其秉烛夜谈,相互之间算计着对方的斤两,企图能拿捏住彼此的软肋。
几番深浅试探下来,娆沥只觉得曲陌的性子清冷得有些可怕,竟找不准攻击的弱点。虽然他来之前打探过曲陌的为人喜好,却也只得出此人无情的结论。娆沥本想利用猫儿拿捏曲陌,但今日见银钩与猫儿那般亲昵,也并不见曲陌有何异样,他不禁开始怀疑,难道自己眼拙?或者说,曲陌当真不在乎任何事情?
娆沥不清楚的是,曲陌唯一柔软的表情只会在猫儿一人面前展颜。如今曲陌虽一如既往地在乎猫儿,却明白娆沥此来不善,怎能让他看出一点儿差池?
曲陌的心,藏得太深太深,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摸不准心跳的位置。唯一能牵动他心绪的猫儿却离他渐行渐远,这世间,还有谁能拂动他的心弦?
娆沥不懂曲陌,曲陌却洞悉了娆沥面上讨喜,性子阴狠,好大喜功等性格特点。曲陌晓得若要扰得娆国动乱,便要抓住娆沥笑面虎中隐藏的乖张敏感,只需下几剂猛药,离间之计应是可行。
简短谈话之后,曲陌已经打定让娆国内乱的主意,也明白了娆沥此行的目的,于是他顺着娆沥的目的,决意与霍国一战!
娆沥见目的达到,又慰问了一下香泽公主是否安好,这才离开。
离去前,娆沥去见了猫儿,问她要不要和自己回娆国。
两个人站在城头,猫儿衣裙飘飘,毛乎乎的狐狸领衬着有些苍白的倾国小脸,更显得不染尘俗。
如此人间绝色,冲娆沥一笑,若红梅初开,清脆道:“皇宫里的一切我不熟悉,也不喜欢,这样游荡着挺好。再说,你也应该知道,我活不长。眼见快过年了,我还是陪着娘娘吧。”
娆沥望向猫儿那清透大眼中的盈盈笑意,心中充满了怜惜,想着这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若非父皇的寡情逼走娆池女,也许猫儿就不会在如此芳龄便要凋零。
猫儿见娆沥眼含悲伤地望着自己,伸出小手,抚上娆沥的脸蛋,在娆沥的失神中,狠掐了一吧。
娆沥吃痛,瞪眼低吼:“做什么?”
猫儿咯咯笑起,欢实道:“原本我不知道世上还有生母,见了小篱,呃……也就是娆汐儿,看见她有弟弟可以嬉闹,心中羡慕得不成,如今见了你,总想着要掐上一把,呵呵……”
娆沥想起娆池女说猫儿可能活不过眼下年关,心中更是难过。
猫儿伸手抱住娆沥,趴在他的肩膀上暖暖地说道:“以前总是欺负你,现在想着要保护你,却没有了时间。若我能活着多好,一定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娆沥鼻息一酸,伸手抱住猫儿,抱住这个从来都是最简单最真实的存在。
风寒刮面,娆沥推开猫儿,沙哑道:“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我先回宫了,你等我信鸽,总有对付那‘睡岁蛊’的办法。还有,无行宫的总坛所在我已打探出来,就在娆国边界‘百家林’中,不过但凡进入那个地方的人,却没有一个可以活着走出,我劝你也不要去。”
猫儿咧嘴笑了,又伸手去掐娆沥的脸蛋。
娆沥作势躲开,也只是意思一下而已,便任猫儿掐着,口中装着嗔道:“动手动脚!”
猫儿笑眯了眼睛,揉着娆沥的脸蛋,看得远处偷偷跟来的银钩气得毛发直立,恨不得大开杀戒!
娆池女不放心猫儿,亦跟了出来,拉住失了分寸的银钩,将他唤到大厅,见酒不醉与曲陌等人都在,她也不想别人误会猫儿,便将此番因由讲出,也算给酒不醉一个交代。
众人没想到,娆池女过去竟是娆国的皇后!更没有想到,猫儿却是娆帝之女!众人还以为猫儿会是霍帝之女。
在那番过往中,因娆池女已然放开,所以今天可以轻易讲出,当做过往笑谈。
酒不醉心有感动,望向娆池女,明白她当真放下过去,不再恨,更不再记念。
两人相视一笑,有了灵犀之意。
银钩听后,又火急火燎地往外跑。
娆池女问:“银钩,你这是做什么?”
银钩人已冲出屋子,话音传来:“猫娃一直羡慕别人家兄弟姐妹众多,别再让那小子把人拐跑了。”
娆池女笑开,摇头欣慰道:“还真是紧张兮兮。”
酒不醉扫了一眼眸子越发深沉的曲陌,心中不免有些惆怅与挣扎,不晓得自己能将那秘密守到何时,尤其眼下霍离两国即将交战,他是否可以罔顾猫儿的幸福来阻止血流成河?
酒不醉看得出,曲陌爱极了猫儿,不然不会忍受如此痛苦留在边界,守着猫儿最后的时光。
酒不醉更明白,与曲陌争抢猫儿之人若非是银钩,定然不可能活到这一刻,至于这其中因由,想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若……银钩不是银钩,曲陌可能放过银钩吗?是否还会放手,让银钩与猫儿长相厮守?这个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也许,自己可以撑到猫儿睡去的那一天,让猫儿在这之前可以一直与银钩幸福厮守。
酒不醉暗叹一声,却发现众人都在看自己,于是掩饰性地一笑,不再说其他。
屋里人心思百转,屋外娆沥离去,银钩腻歪上猫儿,问她为什么不对自己说明身世。
猫儿很无辜地反问:“很重要吗?我不还是我?”
银钩欣慰,笑拥猫儿:“是啊,不重要,猫娃还是我的猫娃,谁都抢不走。”
猫儿贪恋地望着银钩,仿佛要将他雕刻在心里,永远不忘。彼此手腕间的“无独有偶醉玲珑”琴瑟和鸣,声音若溪流般清透悠扬,迎着风,愈发绵长……
猫儿在心中一遍遍念着银钩的名字,感动着这份牵手同行。对于未来,猫儿有自己的计较与打算。然而,她的未来实在太过短暂,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舍得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至于这其中的应该与否,猫儿本是疑惑的,不过在听了银钩所言的生死相随后,她愈发觉得自己应该那样去做。
是的,猫儿已经准备要离开了。她不要银钩陪自己躺在冰冷的黑暗里,她要银钩永远满怀希望地寻找下去。也许,他会在下一个路口,遇见另一个可以与他携手的人。
银钩给自己的已经很多,若自己死后仍要剥夺他的性命,她即便做鬼,也不会原谅自己。
她要离开,即便让娘娘担心,也比没有希望的好。
寻找,是否可以成为一种永恒?猫儿不知道,但她所能做的,却是她自认的最好。也许,明天她就会安睡在某个角落里不再醒来。但至少,在那之前,她可以完成一件她答应了岚琅的事儿,或者,她也可以让岚琅帮自己每隔半年送一封信笺给银钩和娘娘,让他们以为自己还活着。
猫儿乖巧地笑着,仍旧与众人嬉闹,没有人知道她的打算,没有人洞悉她竟也能将心藏得那么深,那么深……
猫儿离开时,没有人知道。
银钩被猫儿的热情迷惑,生生在猫儿身上折腾了一夜,仿佛要倾尽一生般恩爱着。
曲陌与花耗两位情场失意人将那苦涩掩埋,把所有心痛化为对敌人的残忍,连夜策划着吞噬霍国的战火硝烟。
至于其他人,更不曾察觉猫儿的异样,直到银钩早起,才看见了猫儿留下的书信,用极其认真的笔墨写着:出游数日,终将归来。
银钩攥着那单薄的纸张,身体瑟瑟发抖,胸口起起伏伏,他狂啸一声,瞬间冲出了屋子,顾不得衣衫单薄,在漫天飞雪中大声疾呼,四处寻觅。
银钩的狂乱惊动了所有人,大家纷纷寻出,看见银钩伫立在茫茫飘雪中,唤着猫儿的名字,如同痛极的困兽般仰天长啸。
娆池女取下银钩手中的书信,泪水顷刻间落下,仰望茫茫四野,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喃喃低语:“猫儿,你这是要让我们寻一辈子啊……”
银钩犹如愤怒的野兽般凶红了眼睛,若狂风入境般席卷着周围的一切,不分东南西北地四处追寻,几个飞跃跳出众人视线,空中只余下那悲切且癫狂的声音,一遍遍地叫着猫儿的名字,渐渐飘远……
曲陌的手指寸寸收紧,又缓缓松开,伸手,接住片片飘落的雪花,让它在手心融化成一摊水,一如他流不出的眼泪般冰凉。
猫儿在漫天飘雪中离开,马蹄被点点飞雪掩盖,她不敢回头,怕自己没有勇气离开。
她吸了吸鼻子,将那酸楚隐去,望向远方,向着娆国都城赶去。
如果还有时间,她不愿在有生之年拖欠任何人,而且,她要为娘娘讨回个公道!
她不与娆沥同行,既为了不让银钩怪罪娆沥,也不想多与娆沥接触,怕自己多一份惦念,去时会更加不舍。
猫儿与“肥臀”相依为命,策马狂奔中,看着人们置办年货,听着小贩热闹吆喝。她不敢想银钩和娘娘此刻正在做什么,怕掉转马头太容易,但结局又太残忍。
猫儿告诉自己,若能活过年后去,她一定回去找银钩和娘娘,以后再也不分开!
焦急赶路中,猫儿还是在客栈里突然睡了两天,吓得店小二找来掌柜,以为人死了。所幸猫儿醒来了,也并无异样,给了银子,继续上路。
这一路虽然颠簸,但猫儿因为服食了曲陌给的“龙香”,所以胸口并没有痛。
当她赶到娆国都城时,正赶上娆帝与娆后出行祭山祈福,那长长的队伍在繁华中行驶,猫儿策马挤过去,在老百姓的欢呼中看见了那个竟是自己爹爹的男人,也看见了那个占了母亲位置的女人。
猫儿不记恨那女人,皇宫里的一切虚名都是可笑的浮华,不真实,不稀罕。但猫儿却不能不怨那男人,是他丢了母亲,背弃得如此决然!
龙辇迎面而来,将军喝令大家跪地迎驾,猫儿跳下马背,拔出身后的“千年青锋镀”大菜刀,几个极快的穿越,从人海中冲了出去!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她已经蹿上龙辇,将那瓦亮的大刀逼在皇后颈项,大喝道:“抢劫!”
基本上,娆帝的贴身侍卫都认识猫儿,想当初她天天给娆帝讲过往经历时,他们却是夜夜隐在花丛中陪着喂蚊子的。侍卫们见那持刀之人竟是猫儿,不由得有些发憷,又听猫儿口喊打劫,想起了夜夜被迫听故事的过往,还有几分疑惑,以为她是在和皇后开玩笑呢。只是……那大刀不是假货,无论打劫真否,猫儿都犯了重法,姑息不得。
在侍卫们的大刀围攻中,皇后娘娘已吓得失声尖叫。
她原本端庄地坐在龙辇中想着昨晚娆沥所讲之事,此刻那人突然出现不说,还拿了一把雪亮大刀逼在自己颈项,真是吓死她了。
猫儿觉得耳膜被皇后的尖叫震得生疼,便用更大的声音回吼道:“别吵!我不要你的命,只是抢劫。”
皇后自觉失了身份,忙闭嘴,但仍是吓得瑟瑟发抖。
持刀侍卫不敢造次,但持箭护卫却悄然架起了箭羽,只等着娆帝一个眼神示意,便要将猫儿射成一个马蜂窝。
不想娆帝竟大喝道:“谁都不许动手,否则寡人要了他的脑袋!”
原本在前面开路的娆沥策马返回,便看见了这么一出闹剧,吓得腿都有些抖了。他忙跳下马车,赶到猫儿身旁,急声问:“猫儿,你这是做什么啊?”
猫儿对娆沥一笑,伸手指了指皇后凤冠:“喏,我要这个。”
娆帝自从听了娆沥回禀,知道猫儿才是娆池女的女儿后,这为人父的惦念便落在了心里。娆帝本想借着此次拜山之际,策马去边界,好生与猫儿母女俩相聚,将过往一切孰是孰非说开,即便用尽一切办法,也要为猫儿治病!
娆帝此刻听猫儿说要凤冠,自以为猫儿是为娆池女而来,明白自己亏欠她们太多,让猫儿受了多年委屈,不由得心中酸楚难受,颤声道:“皇后,你且把凤冠给猫儿吧。”
娆后听娆帝一说,心下一凉,知道自己的地位不保,竟僵直了身体,死也不肯取下凤冠。娆后满眼恨意地瞪向猫儿,既然已经过去,为什么还要来掠夺她现在的尊贵?
猫儿没有时间和他们打哑谜,伸手扯下皇后凤冠,随手扔给娆沥,弯眼一笑道:“我赢了。”
娆沥捧着犹如千金重的凤冠,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仿佛被万根钢针刺中了要害般,差点儿趴到地上。望向一头凌乱的母后,娆沥连哭的心都有了,暗恨自己,怎么就和猫儿打了这个赌?
娆帝没想到猫儿抢夺凤冠后竟抛给了娆沥,诧异道:“猫儿,你抢凤冠不是为了给你娘亲?”
猫儿嗤鼻:“我娘娘不稀罕那东西,戴着死重,还活受罪。我是与娆沥打赌,说我敢抢凤冠,这才来的。”
娆后一听,只觉得脸上被人狠狠掴出了两个火辣辣的巴掌,再也无颜见人。
娆帝一听,虽爱女心切,却知道不能失了皇家尊严,当即大喝道:“大胆!”
猫儿一听笑了,收了刀,对娆帝挑眉道:“猫爷从做绿林好汉的那一天起,就被世人歌颂了大胆,不劳您金口玉牙再说两遍。”
娆帝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竟然沦落到去打家劫舍讨饭吃,这心中的酸楚可想而知,声调放柔,冲猫儿伸出手,心疼道:“猫儿,来,让寡人好生看看你。”
猫儿打个口哨换来“肥臀”,帅气地跳上马背,冲着娆帝居高临下道:“我今天来,一是夺了凤冠,了却一桩心事;二是要告诉你,即便我曾经喜欢你,当你是个可以谈话的朋友,但自从知道你对娘娘的所作所为后,我很不屑你的行径。”
“我不会恨你,因为我没有那个时间。在我酣睡死去时,我希望自己想的皆是美好的过往,也不愿想到你时让我皱眉,连死都不得消停。”
“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娘娘现在很幸福,她有个很爱她的男人疼着。那个男人守着娘娘数十年如一日,没有你曾经的甜蜜誓言,却不曾变心。在猫儿心中,只有真正疼娘娘的人,才是猫儿的爹。”
猫儿在娆帝极度惨白的僵硬表情中策马转身,回头对娆沥一笑:“我走了,我们的赌约仍在。”
娆沥震惊猫儿所言,虽是大逆不道,但却又在心里觉得猫儿所言极是。他知道猫儿此次离开,便可能是生死之别,隐下眼中酸楚,攥紧拳头,沙哑地问:“你想我做什么?”
猫儿仰望蓝天,呼吸着清冷的空气:“好好活着。”
娆沥望着猫儿含笑的容颜,觉得那便是此生见过的最美的风景。
猫儿策马离开,一如来时风风火火,她的心事了却了一件,真好。如今,剩下的那件,应该也马上可以完结,到时候她可以安心睡上一觉,不用怕会醒不过来了。
真的,她好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