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弥走了之后,巷道上的蛇尸忽然被火焰包裹,瞬间燃为灰烬,灰烬随巷口凉风飘走,混入尘土,只剩那砚台孤单地嵌在墙缝里。
怀瑾收回停留在那砚台上的目光,淡淡说:“城内驱妖法阵似乎有漏洞。”
座上饮茶的年轻男子闻言,微微蹙眉:“百年妖物也无法轻易悄无声息损害法阵,若非是那千年蛇妖前来?”
“本护使对那千年蛇妖还算有所了解。”怀瑾摇头:“若是它来了,绝不会像当前这般耐着性子潜伏。”
“小妖迫不及待出来觅食,想必蛇妖们的藏身之处也不远。”年轻男子放下茶杯,拂袖起身:“只是不知道白护使的私事会不会与此次有冲突。”
“不会。”怀瑾置之一笑:“我的事还早,适时还望季兄祝我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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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灵门主殿内,掌门陈钧掀翻了方案,笔墨泼脏了地毯,卷轴四处散落铺开。
“好一个护国使啊!”陈钧脸色阴沉:“竟敢断我徒儿双腿!”
纵然长老们与陈钧相处已久,也很少见他如此暴怒。
大长老未归,在场最年迈最有威严的人就是二长老,他首先开口了:“掌门确定是护国使所为?仍是那青护使?还是其他护使?”
“不是青护使,他还不足以威胁到安彦,是我高估了他的实力。况且安彦与他交手过,自然不会再中计第二次。”陈钧转身,皱着眉头说:“今早安彦是从南郑城内我们泽灵门留下的传送阵法回来的,他一向倔得很,若不是我看他步履艰难去寻接骨之药,怎会知晓他被人伤了双膝!”
“安弥那丫头呢?回来了吗?”
掌门沉默不语。
心直口快的六长老听到这儿,气得翘起胡子拍桌:“护国使这龟孙!把我等当陀螺呢耍的团团转!通知我们去接人时就偷袭安彦,等安彦过去接人了又把他打伤!指不定丫头就是那帮龟孙自个儿拐走的!还睁着眼说瞎话道是救人!”
二长老也是一脸愁容:“我泽灵门向来和朝廷共进退,听天子号令,乃秦朝除妖之力一大功臣。安弥安彦乃我泽灵门一代亲传弟子,即便是护国使内某些人和他们兄妹俩有私人恩怨,也不至于猖狂到如此地步!甚至是无所顾忌!掌门,我建议此事直接上报皇室!交于皇室处理!”
“不可!”陈钧叹气:“护国使与皇室的情谊,我泽灵门如何比?就算告状到天子面前,他也只会搪塞我们。”
“皇室帮不上忙,我们自会讨回公道!怕他护国使不成!”六长老高声说。
“六长老!”殿外一个声音冷不丁响起:“泽灵门与护国使的关系依旧友好,这是我与他们之中一个人的恩怨罢了,我不想牵扯到泽灵门。”
顾安彦有些踉跄地走了进来,虽然身受重伤,但他面色如常,看不出半点虚弱的影子。
“安彦,你伤至筋骨,应该卧床休息!”陈钧厉声数落。
顾安彦挺直背脊,迎上长老们的目光,微微提高了声音说:“谢师父关心,我今日来只是想告诉师父和诸位长老,此事乃我顾安彦私人恩怨,由我一人处理即可,与泽灵门无关,也不会影响到泽灵门与护国使的关系。况且此事是我理亏,六长老的关怀我心领了,但还请六长老以后不要说为我讨回公道这种话了。”
公道就和幸福一样,从来不会眷顾他。
顾安彦在心底自嘲。
“怎么是你理亏了?”六长老怒气难平:“你入泽灵门时才十岁,莫非十岁前你就杀人放火跟那人结下深仇大恨?他掳走的是你的妹妹!你的血肉至亲!如何是你理亏?”
六长老的质问声回荡在空阔的大殿里,紧接着是顾安彦意义不明的低笑声,一时间气氛有些诡异起来。
“安弥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顾安彦垂眸,淡淡说道:“而且,安弥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多半是因为那人吧。”
“眼睛恢复了?”陈钧讶异。
四长老更是惊奇不已:“她的眼睛是稀有的毒物所致,我花费十年之久都未治好,护国使之人如何做到如此短时间内解毒?”
顾安彦似乎不愿多说,随即告退了,剩下长老几人还在疑惑为何顾安彦说是他理亏。
“既然安彦有难言之隐,我们便不再插手此事了,我相信以他的性子,也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掌门最后如此吩咐道。
只有陈钧隐约猜测到,那所谓私人恩怨,就是因为安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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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的路上再三思量,顾安弥还是决定不告诉哥哥这件事,免得他又担心。
隐瞒这种事她没有什么经验,不由得有些忐忑。
她返身回包子铺,花光零钱买了两人份的包子,这才觉得有点底气,开开心心地揣着油皮纸袋回去。
可是,当她轻手轻脚推开哥哥的房门时,房间里不见人影,只有一张信纸。
哥哥字迹潦草,顾安弥看了好一会儿才差不多认清。
第一列是:
“师父急召,已回泽灵门,勿忧。”
第二列是:
“此次西入羌域,十日即返,小妹等我。”
“羌域”两个字笔画比较多,顾安彦却用的简写,龙飞凤舞的笔迹顾安弥实在是认不出来,只好先把信纸折好放入她空荡荡的小钱袋里。
哥哥一声不吭地走了,包子怎么办?她买了两份呢,本来是想给怀瑾和哥哥各一份的。
顾安弥看着鼓囊囊的油皮纸袋,没有意识到自己不开心到撅嘴。
急召?急到连夜赶路甚至丢下她?
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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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瑾今日一身银纹丝缎白袍与象牙白玉发簪相得益彰,温润高雅的谦谦君子模样在平凡的人群中格外亮眼,惹得少女们频频回头,交耳谈笑。
个头稍矮一些的俊秀青衣少年跟在他身后半步,笑嘻嘻地说:“公子果然还是最适合穿白衣。”
怀瑾低声轻笑:“你竟如此之闲?”
“不闲!回咸阳还有很多任务等着我!”廖青无奈地说:“但公子身边总得留个人照应。”
“你如今的实力,照应倒是做不到,使唤干些杂务尚可。”
“……”
“回咸阳就会分到任务,在我这里却可以浑水摸鱼,我如何不知晓你的算盘?”
“公子今日似乎心情甚好?”廖青忍不住问。
若是之前,公子可不会在这种闲事与他多费口舌,今天却肯多说几句话,甚至调侃他,这不是心情好是什么?
怀瑾微微抬起下巴,颇为轻快地说:“能与小画多相处些时日,自然心情愉悦。”
“顾安彦走了?”廖青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怎么可能?他的腿不是被公子……
昨夜的事情廖青是看到了的,他知道,公子出手向来毫不留情。
如果说他那日的偷袭只是穿透了顾安彦的膝盖,那么昨日公子的一击肯定完全震碎了他膝盖处的筋骨,如果不及时用灵力救治,腿能否保住都成问题。
昨夜顾安彦被公子击伤时完全不还手就让廖青很是疑惑,今日他还以为顾安彦会留下来指责公子,用伤势博取顾安弥的同情,没想到顾安彦居然直接走掉了?
“他这是做贼心虚?还是良心发现?”廖青问:“或者是知难而退?居然连夜逃跑?”
“于我何干?”怀瑾淡淡地说。
廖青闻言,顿时闭了嘴。
“此人已经没有价值可言,以后无需再提。”
“是……”
虽然在护国使内,公子待每个人都和和气气,甚至与其他人比起来,廖青与公子关系最是亲密。
但每个人,包括他,都清楚地知道,谁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掌权人。
两人沉默着穿越街道,走回了那个不算大的别院。
刚一进门,廖青就看到一个女孩子兴冲冲地扑了上来。
正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顾安弥,虽然廖青也不知道公子为何唤她小画……可能这个女孩被那顾安彦偷走之前的名字就是小画吧。
女孩披散着及腰长发,小跑过来时风带来她发丝中极淡的海棠花香味,月牙色的薄纱襦裙更显得她身形瘦削单薄。
顾安弥怀中抱着鼓鼓的油皮纸袋,她把纸袋递给怀瑾,又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折叠起来的纸张,打开来给怀瑾看。
怀瑾看了纸张后,应该是在跟顾安弥传音说些什么,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把那张纸叠好收了回去。
若不是顾安弥打开腰间荷包,廖青还未注意到,她腰间挂的是公子自己设计制作的花鸟金纹香囊。
当初他极为喜欢这个精巧的小玩意,问公子索要了好久,公子都不为所动,甚至连设计图都拒绝给他。
原来是要留着另赠佳人……
廖青酸坏了。
顾安弥微微笑着看向廖青,紧接着廖青便听到了她语气乖巧的传音:“廖青你好,我是顾安弥。”
传音交谈,廖青还真有些不习惯,就连回应她都是略显尴尬。
好在怀瑾及时救场,递给廖青其中一个纸袋:“喏,包子。”
廖青受宠若惊地接过,向顾安弥传音道了声谢。
顾安弥耳根有些发红。
廖青当然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他不知道这份包子是顾安彦走了才落在他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