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是这么说,但段烟对仙术却真的是懵懵懂懂,无从查起,问遍了九重天却没有一点线索,就只好回去参加法会。
法会第六天,段烟就趴在栏杆上百无聊赖了。
是真的百无聊赖。
于修凡带着师兄们不知道做什么去了,洛语遥送去药王那里养伤了又不让人探视,刚她听见几个小宫娥在花园假山旁正在偷偷议论着四方神君之一的执明神君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老往戏班子跑。她觉得执明那个愣头青正在忙着追着女仔,估计也没时间理会自己。
至于法会?前几天自己还东跑西跑的有些意思,可一旦开始讲经了,段烟一个头能有两个大。
就干脆找个清闲的地方窝着无聊好了
于是段烟就只能在凉亭的栏杆趴着,无聊的数着四面飘进来花瓣。
这凉亭外种了一片不知道多少里的素檀色花林,渺渺荡荡的,段烟瞧着和自己那日醒来的林子一模一样,执明说这叫娑摩花,和自己额上的异花还有自己那把娑摩剑上的花是一般的,她起初还好奇的问过于修凡这花的来历,于修凡说这是西天虚空藏菩萨偶然灌溉而得的神花,因为花色静雅颇有禅意便取名了娑摩花。
据说原身很喜欢这个花,段烟看着手里素檀色的花瓣,不知道为什么亦觉得有一丝的亲切。
她前世虽没有心思在花花草草上,但是如今看着这么一片静美的素檀色花林,犹如九天之上长明不灭的璀璨烟霞,还有些许随风徐徐的打着转儿将风也勾勒成素檀色的模样,又闻着似有若无的清香,段烟觉着她应该是极其喜欢这娑摩花的。
趴的累了段烟便想起身走一走,想到下面的花林中仔细的看看这花树,可还没起身,耳边却突然传来一男一女似争吵的声音,段烟八卦的很,一个老驴打滚赶紧又趴了下来。
“神君,奴家接下来还要赶场,恐怕不能周全神君,可否请神君让奴家先行回去?”
呦嘿?这番上演的竟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的狗血戏码?
“那个,我其实也不想打扰你.......不过你来回的赶场,我不经常去找你....怕是连你的面都见不上。”
这小郎君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啊,一番心意,就是不知道小娘子人家接不接受了。
“神君最近日日来戏班子找我,已然在四方引起流言蜚语了。”
小娘子看来是不接受了。
“流言蜚语怕什么,我堂堂四方神君喜欢你就是喜欢你,不怕别人知道!”
四方神君?
“神君,你的心意素女领了,可是素女家仇在身,并不想谈儿女情长之事!”
额...果真是执明那小子.......看来执明这追了这么久,还是没有打动人家小姑娘啊.........
“素女.....家仇和我对你的心意又有何干系?我喜欢你,就只是想待在你的身边看看你.....”
这愣头青竟是一往情深,一往情深啊。
“可是你日日来,班主私下里叫奴家问话都叫了很多次,奴家已经觉得非常困扰了。”
“我连见你一面都让你觉得困扰了吗......素女你想报仇我可以支持你,甚至助你一臂之力,这样都不能留在你身边吗?我仅仅是想留在你身边罢了......”
“神君,你到底喜欢素女哪里?要是喜欢素女这身皮囊,你.....”
段烟抠抠耳朵,怎么听不清了?
她爬起来一点点,抬头看,好家伙,原来是这两人走到林子深处了,自己自然就听不清了。
段烟蹑手蹑脚的起身,走出亭子,快跑了几下,躲在娑摩花树后亦步亦趋的跟在了执明和素女的身后,继续偷听两人的谈话。
“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你的脸也不是你的身子!”
啧啧啧,这火辣辣的真诚告白,倒确实是执明这愣头青的风格。
“院子里还有有很多比我漂亮,比我蕙质兰心的姑娘。”素女偏过头去似是不想再开口的模样。
“素女......”
“够了,神君你......”
段烟拍拍耳朵,怎么又听不清了?
她小心翼翼的从娑摩花树背后探出半个脑袋。
妈呀!
非礼勿视!
她只见四方娑摩花树高耸挺拔,一片日光透过花层斜斜的照下来,正照着娑摩花片片随风摇曳,几瓣将落未落的挂在枝头,几瓣顺着风静静地在地上织了片素檀色花毯,而剩下的几片则摇摇晃晃的落到站在花毯上的两人相拥的身姿中,落在.......两人交缠呼吸中,落在两人......重叠的嘴唇上。
段烟在花树后被这一方天人交织的美景惊的嘴都合不上,执明........好兄弟.......有胆量!竟然敢强吻人家小姑娘!
段烟觉得再看下去怕是要长针眼,便琢磨着是时候从花树后悄悄地要溜走了。可她还没走两步的就听到执明温柔的嗓音似坚定似愉悦般从后方低低的传来:
“素女,我爱你,你随意。”
段烟溜走的速度更快了。
待段烟被深情款款版的执明炸的回过神来时,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了,四处皆是娑摩花树,重重叠叠的让人难以辨清方位。
段烟也不着急,反正选定一个方向,无论林子多大,总是能走出去的。
个把时辰后,段烟走了大约十里地,估摸着应该来到娑摩花林的边缘处了。
,她扶着一棵娑摩花树准备坐下来,休憩一下。
树林深处突然却传来阵阵轰鸣声!声音似活物还越来越近!仿佛上古时期不周山之倒,一片气势汹汹的碎石滚下来,将娑摩花打的四处沦为沉泥,又如弱水河永世不得超生的鬼在不停的哀哀悲泣,或是戈壁上细碎的沙砾被飓风卷起,轰隆隆的携着几千年干涸的怨恨而来。
段烟翻身起来,心道倒霉,得了,这上天来自己就没好事过,随便走走都能碰到阵法。
她的手摸到腰间,握紧了那把雕刻异花的剑。
剑光一闪,似是隐约反射出什么东西,段烟却已经来不及看。
对头娑摩花树突然,缓慢的、扭曲的、拖拖曳曳的幻化成一个人影来。
那幻化出来的人一袭白袍纤尘不染,胸前却直直的插了一把剑,段烟眯了眯眼看向那人的脸,心神剧震,脚下一滑,差点直直的跪倒。
竟然是二殿下!
当初被自己亲手了结的二殿下!
就连胸口的插剑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他眼神空洞,却直勾勾的盯着段烟,拖着步子一步又一步的朝段烟走来,胸前的剑也跟着步伐一晃一晃的抖动着,嗡嗡作响的声音里二皇子凄厉的哀叫着:“段烟!你可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哈哈哈哈哈我未过门的妻子竟然没有丝毫犹豫的一剑刺死了我!哈哈哈一剑刺死了我!”
二皇子笑的胸口的剑都下滑了半分,硬生生的劈开下方的血肉,露出惨白的骨头来。
段烟恍惚看到那日自己接了赐婚的圣旨,却毫不在意的和连丰在喜房里布下疑阵,待二皇子走进时,自己则一跃而下将剑狠狠送入他的胸膛时的场景。
她后退了一步。
背后却仿佛贴上了火墙灼热的感觉燎遍全身,段烟猛地回头,身子一抖向旁边侧了一步。
统领........
段烟只见面前的人浑身如熟虾般通红,冒着热气,那皮肤晶莹剔透的像是熟的晶冻一般,肌肉也呈现诡异的纹理颜色。
他张口,双嘴却软的似被粘在了一起“段烟!你抢我统领之位!还行蒸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段烟捂住自己的头,狼狈的蹲了下来。
身上却突然又搭上了一只冰凉的手!
丞相大人正张着一张血淋淋的大嘴诡异的偏着一颗头看着自己
段烟知道不是丞相故意偏头的,而是脑袋被自己削去了半个!只能偏着头!
“你个阴毒的女人!我们无冤无仇!你却灭我全家四十九口人!四十九条人命!”
段烟抬剑便斩,一道冲天血气漫起,恍惚间便是当初丞相府里自己将丞相一家赶到院子里,一道又一道血光泛起,直溅的自己衣袍如被血浸的情景
段烟向四周望了望,果真男女老少皆有,他们或缺了头颅,或胸前血浸,或是满身虫洞血眼,黑漆漆的虫洞没有新鲜的血液再冒出来,却空洞的让人心惊。
一身命债,双手肮脏,阴魂不散,血债血偿!
段烟抬刀,落刀,漆黑的鲜血湿透了烟紫色的薄纱,紧紧贴在她的身上,仿佛要在她身上灼烧出洞来。
那么多人……那么多人……
自己杀了那么多人,杀了那么多人……
保护了自己要保护的人....却也杀了自己未曾想杀的人.......
这般的自己……这般肮脏的自己……
段烟筋疲力竭,就连手上的轻剑都沾上了一层厚厚的肉屑。
忏悔?悔恨?也许前世的段烟可能会有这种情绪。
但重活一世的段烟明白这世界你我立场不同,便是你不杀我,我就要杀你,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现在的段烟只是觉得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我曾经杀了你们一次!
对不起如今我还要再杀你们一次!
即使再累,手上刀光青紫之气闪现,却依旧挥舞的不停。
砍着砍着段烟却突然砍不动了。
木头?段烟看着脚下一堆木皮木屑,自己刚砍的竟然全是木头?
段烟捂着心口跌坐下来。
生死之境了已过,但是她却没有一点的开心,自己这是不是与天庭八字不合!
幻境?
还好是幻境?
若不是幻境的话....刚刚是否就应该是那十八层地狱?
段烟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便不再看。
肮脏不堪!
她颤抖着以剑支地,缓缓站起来,向着娑摩花林外一瘸一拐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