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掌大的小镇上到处可见头发上盘着红红的英雄结、带着毡帽。穿着各式各样藏服高大雄壮的藏人,牵着马、拉着骡、赶着牛羊、骑着摩托,相互闲聊着,大声说着话,粗犷地大笑着。路的两边卖着各种藏家用品,打银铺里的“铛铛”敲击声,马铃声,藏歌声混在一起。我产生了幻觉,我好像来到了异域,行走在原始的“江湖”上。
“这块土地到现在还居住着原始的康巴藏人,他们依靠畜牧生活,在毛垭草原上到处可见星星点点的帐篷和牦牛棚。这个镇是他们采购赶集的地方。每当过节庆典时四面八方的康巴藏人拖家带口地聚集在一起,这个时候是草原上最热闹的,有赛马会和盛装表演,康巴藏人的彪悍、康巴女人的美丽和牧民家里的财富都会一一展现。”才相处不到两天的时间,聪明的刀登就知道我感兴趣的“风景”,给我讲了这么多“诱惑”我的东西,让我一下就能感受到这里的纯粹,就是这样的“心思”,让我暂时忘记了我已经有了预兆的“高原反应”。
刀登说:“高原是个奇怪的地方,正如天气一样,永远没有正确的天气预报,有的人浑身都是病也可以上高原,有的人身体很健康但也过不了高原反应这一关,看菩萨的眷顾了。这里海拔有4300,但植被少,含氧量很低,保持心情愉快吧。”
今晚住在镇上的平安旅社,一问只有三个床位了,于是我、刀登和小秋3人蜗居在不到5平米的地方。小秋一到房间把简单的背包放在地上,就开始在床上盘腿打座和冥想。刀登出去玩去了,而我坐在床边看着小秋大口大口喘气。
“佛说:我们的存在就像秋天的云那么短暂,看着轮回的生死就像来了又去的舞者……生和死、开始和结束都是注定好的,没有什么可以永恒的!”小秋忽然睁开眼睛说道。
“不,还有爱,爱可以永恒,亲人之间的爱,你父母对你的爱刻骨铭心,永远不可能改变。你和你爱人之间的爱,她不在了,你心底还有对她的爱,这个爱也不会改变,因为你可以把它转化到对自己的爱,对亲人的爱,还有很多很多值得你去爱的人在等待,正因为生命的短暂,我们才应该好好对自己啊。”我想让小秋明白“生活在当下”的意义。
“未曾有一事,不被无常吞。在世间万物,变化最快的是人心念。”小秋继续说道,“其实我们大家都明白‘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的道理,也知道再永恒的爱也会随着时间而渐远,但对眼前的执着你不是也一样放不下吗?你不是也一样如此而烦恼着吗?”
似乎小秋触碰到我最敏感最深处的神经,我心里被针刺痛一般,“是啊,道理我们都懂,为什么还放不下呢?是什么还让我们如此执着?是欲望和贪恋吗?”忽然想起曾经看到的一段话:一段爱,就如同一片云,你看见她从天空飘过,你可以享受她的美。可是你一旦想占有,就会忽略云正在飘过,等醒悟过来时间已经浪费,而云也踪迹全无。
“我想真正的放下就是参透生活的道理,‘身心意’真正感悟,才能真正洒脱,但是我也相信你说的:亲情之间的爱可以永恒,父母的爱刻骨铭心。”小秋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舍和依恋,他继续说道:“理塘有个寺叫长青春科尔寺,寺庙的上面有个佛学院,很多各地的和尚到这里来修行,还有国外的和尚,三年前我和女朋友来时去过那里,这次我到这里来的目的地就在那里了,这样也可以永远的陪着她,看着她。找找,很高兴认识你,但我需要‘拈花微笑’般的洒脱,也许我该履行我来到世上的使命了吧。你们明天继续上路吧,我的终点到了。”
“不一定非要有一个‘形式’才能去参透啊,生活本身也是一种修行。在生活中修行好了也能‘拈花微笑’啊!”从见到小秋的那刻,我就感觉这个男孩到这里来似乎有什么样的决定等待他去完成。他那忧伤的眼神显露出他的矛盾和焦虑。“一个人做什么固然重要,但他是谁有时候比他做什么更重要。你现在还是你父母唯一的儿子,你的离开会让他们痛不欲生,你现在的使命就是不能伤他们的心,要他们的命,除非他们也能够理解你的决定……你忍心带着这样的伤痛去‘修行’吗?”
小秋没有再说话,我知道他需要思考。
晚上,理塘的夜很黑很静,静得连心跳都能清楚地听见。温度更低了,钻进睡袋盖了两床棉被的我还瑟瑟发抖。这时候的我太阳穴两边开始剧烈地疼痛,像是有把钝钝的锯子在有节奏地锯着我的头骨,伴随着呕吐眩晕。刀登不知为何还没有回来,小秋睡得听不见任何声音。孤独绝望的我像只被遗弃的小猫。窗外的风呼呼地敲打着,不知是风响还是我脑袋里声音在响。我用手拼命地拍着脑袋,眩晕的分不清东南西北。打开药包,一把把抗高原反应的药塞进嘴里,依旧在床上呻吟打滚。我想我真的快要死了,因为我听见了幸福的鸽哨声,不对,是洁白鹤的飞翔声,也不对,是那诵经声,又看见了人影,有人来了吗?是小秋,起身给我倒了热水,扶着我喂了一大壶水,然后坐在床边为我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厚重平静的声音轻轻地舒缓着我紧张的心,我彷佛飘在水面上,水如一弯翡翠,身体像一片随风轻飘的叶子,慢慢地,晃晃悠悠地飘着,这是我的生命吗?忽然看见了光亮,我找寻着亮光的源头,顺着微微的一点点而行。光亮越来越清晰,光圈越来越大了,照亮着前方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