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客栈,前台一个背着包穿着绿色冲锋衣的高高的小伙子也在办手续,看见我时愣了一下,没有说话又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因我急于找去理塘的车和拼车的同伴,放下包就跑到“留言板”看信息,没有过多在意他的表情。可是一圈看下来,没有合适的,把自己的要求写了一张便条贴上,但也不抱太大的希望,失望地回到前台。
前台里皮肤黑黑的、大约十八九岁的卓玛①见到我,笑盈盈地说:“姐姐,你一个人吗?好辛苦的吧?我们只有一间两人的房间了,每个床位50元,可能还会有人和你拼房。”
“可爱的卓玛,只要不给我安排男士进来,都行!”看见如此笑容可掬的姑娘,让人不免想多亲近一下。“卓玛,如果你知道明天有人去理塘或者去理塘的司机就告诉我哈,我也在这里发了贴,最好是‘返空车’。”我对卓玛眨着眼说。
“姐姐,你明天也去理塘啊,这人明天也去,他也在问,喏,就是他!”卓玛指着刚刚“不礼貌”看着我的高个子男生说。
我回过头看着“绿色冲锋衣”,清瘦的脸上有些苍白,但眼神中显露着坚定。四目相对的时候“绿色冲锋衣”没有说任何话,似乎在等我开口。
“你好,你明天也去理塘吗?你们几个人?找到车了吗?可以加我一个吗?”为了明天的行程和整个计划的顺利,我不得不放下女子的矜持,主动询问这个傲慢的男子。
“我一个人,也没有找到车,我准备坐班车。”“绿色冲锋衣”面无任何表情回答着。
我被他的“不礼貌”弄得有些沮丧,“这算什么啊?说和没说一样,算了,和这样的人无法沟通。”我忿忿的心想,“先填饱肚子再说!”把行李搬进房间后转身来到街上,肚子已经在抗议了,我要好好慰劳一下它。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街上好热闹啊!果真到处都是四川饭馆,还有很多特色小吃,老远就闻到熟悉的花椒香味,口水流了一地。“怎么办?什么都想吃,想吃炒菜、米饭,还想吃面条、抄手、米粉……可是我的胃又不够大啊!一个人吃饭就是这点不好,多了浪费,少了又解不了馋!”我懊恼地想着,最终还是经不住诱惑,豆瓣抄手要了一碗,田凉粉要了一小碗,面条要了一碗,手上还端着丁三哥的牛杂。看着满桌好吃的东西,我那个“幸福指数”啊,“噌噌”往上升。“吃饱了,不想家”我安慰了一下怀里的小腰包。
正准备下手开吃,电话铃响了起来。“找找,这里有个明天去理塘的返空车,你需要吗?就在客栈里。”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电话就断了。于是一阵狼吞虎咽,用最快的速度席卷了桌上的食物,很多都没有咀嚼就直接下了肚,饭桌对面一个五大三粗的康巴汉子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可他们不知道我心中那个懊恼啊,就和“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样的。
回到客栈,我一进门,“绿色冲锋衣”坐在前台的餐桌上,端着一碗面条慢慢乐滋滋地吃着,头也不抬的说:“是我给你打的电话,就是他的车,返空车,你和他谈车价吧,合适的话我明天也凑一份到理塘。”
于是我转向了司机,司机是一个看起来年纪较轻的男孩,脸上有着藏族男孩特有的肤色,头发乱乱的打着小卷。他叫刀登,是稻城亚丁人,开着一辆五十菱,从稻城送游客回康定,明天返回。我看着他未脱稚气的脸,显得有些不放心。
刀登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脸上露出诚恳的表情,用生硬的汉语说:“我已经23岁了,开车都开了10年了,这条路我也经常跑,你放心!”
我相信了这个年轻的男孩,和他谈好了价格,决定了之后的理塘和稻城的行程也让他带着我去。“绿色冲锋衣”这时也凑了过来说:“谈好了?行,明天我也凑一份。”说完就起身回了房间。
折腾了一天,现在疲惫不堪,特别是明天要去海拔4300的理塘,今晚一定要好好的休息。刚准备躺下,可是旁边的床铺还是空的,不知什么时候有人来,一直睡眠不太好的我就非常讨厌睡得正香的时候,屋里来了人。正在踌躇之时,门开了,进来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孩,简单交流后知道她是法国人叫Eiva。一个人从法国到上海,再从上海到了理塘,在理塘住了一个星期,现在准备回成都了。得知我第二天去理塘时,她的眼睛闪动着异彩,说:“理塘真是个神奇美丽的地方,我非常喜欢这个地方,我感觉他比拉萨更有一种不同凡响的感觉。我这次去看到满天的大鸟,它们在吃着死人的尸体,家里人却一点都不悲伤。你也可以去看看,就在附近。”我知道她说的是藏族的“天葬”。有朋友说过:“理塘非常小,但外国人非常的多,在理塘附近有个天葬台,那里有最原始的天葬仪式,但可遇不可求。”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告别了和衣而睡的Eiva,我坐上了小刀登的车,“绿色冲锋衣”早已坐在了“副驾驶”。这车上就我们3人,小刀登笑着说:“没有找到合适的游客了,这样我们跑得快些,多好。”
一碗豆浆几个包子下肚后,大脑彻底清醒了。这时天已经变亮,远远的看着“跑马山”出了神,幽幽的飘来熟悉的旋律:“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端端溜溜的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哟,月亮弯弯,康定溜溜的城哟……”这是小时候妈妈抱着我常给我唱的歌谣———《康定情歌》,就是这首歌让我对康定充满了期待和好奇,让康定成为我想象中美丽的小镇。如今我已经来到这个充满生趣的意境之中,歌声又再次带给我无限的思念。
折多山上的天气变化很快,一会雨雪飞扬,一会太阳高照。路边的松树上挂满了白色的絮状植物,就像古代仕女身上的浣纱,飘逸美妙。“刀登,这树上挂的是什么呢?”我问道。
“我虽然书读得不多,但我十年来带游客在这条路上走多了,很多都熟悉了,我曾经听一个游客讲,这叫‘挂杉’,上面的絮状物只能在这个海拔和环境里生长,据说还是珍贵的药材。”刀登认真地回答。
“挂杉”———多美丽的名字啊!看着这满山的挂杉我忽然想起了《阿凡达》里的“灵魂树”,难道这就是中国人的灵魂树?否则它怎么会在这幽灵般的山间里傲然挺立。
车子一直在翻山,车子越爬越高,悬崖越来越陡。每当车子到山顶翻过一座大山时,小刀登就会愉快的高呼着:“给索罗……给索罗……哈局罗哈局罗罗……”然后靠边停了车,下车来到高高的经幡下草地里那一堆堆小石堆边,边往上加着石块,嘴里边念叨着什么。
我奇怪地问着刀登:“我看你每次经过山头都要喊叫,还要下车捡石块,这是为什么呢?”
刀登笑着给我说:感谢菩萨保佑他顺利的翻过了山头,希望下一个山头也是如此顺利,因为他的阿妈在家打好了酥油茶等着他,他的卓玛也在等着他。
刀登说完忽然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那些小玛尼堆是灵魂离开人体以后暂时的家,人死后灵魂如果没有地方去,暂时安居在这些玛尼堆上,直到找到他转世的地方。像我们这样经常跑车的司机都是很危险的,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在哪里,我的阿妈每天在佛祖面前磕头求我平安,除了担心我,也为我修来世。我每次堆这些石头即是希望那些已经居住的灵魂能够早日找到好的归宿,又是为自己修来世。”原来,小刀登在寄托着生者对死者的祝福。
我感动地告诉小刀登:“那以后过山头我俩一起喊,我们的阿妈都在门口等着我们平安回家。堆石头的时候一起堆,希望逝去的人早日转世为人。还有,刀登你以后开车也要好好的,你会长命百岁的,那些小石堆挤不下你的,你太大了。”
刀登哈哈的笑起来,“好,我和我阿妈、卓玛都长命百岁……给索罗……给索罗……哈局罗哈局罗罗……”
我和愉快的刀登大声的喊山。我心里默默地想:“如果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永远的留在这路上,我是否也会暂时居住在这些被人情味填满的玛尼堆里,那我会等什么呢?等下辈子的转世吗?我下辈子会转为什么呢?藏人都愿意转世为人,可我更愿意成为一只自由飞翔的鸟儿。”想着想着却有些伤感起来。
“人死如灯灭,不要想没有发生的事情,想了也是无妄。”“绿色冲锋衣”忽然说起话来。
我们一路的叽喳对话,路边的风景丝毫没有打动一直都在沉思的“绿色冲锋衣”,让我和刀登都觉得他有些奇怪。可是这个时候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彷佛我的心思被他看透了一样,倒吸了一口凉气。
“以后叫我小秋吧,我一直在思考着我自己的问题,所以没有怎么和你们说话,你们刚才的话题让我很感兴趣才有感而发。”小秋微笑地看着我们,苍白的脸上有些许浅浅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