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较早,打搅了睡在下铺的女孩。不知为何这个女孩从昨天见面起,我主动打招呼却换来了不理不睬。为了表示诚意我还歉意地对她说:“我们出发较早,打扰你休息了!”可她硬是没有“甩”①我。于是悻悻地我不再说话,其实我想说:“大家出门在外都是来找开心的。”
脑袋还是有点晕晕乎乎,胡乱收拾好行李,出了房门。我们几个都挤在一个水龙头下洗漱,用含着满口牙膏泡的嘴愣愣地互问早安。
大家都很关心意哥今天能不能和我们一起上路。正在埋头收拾行李的意哥,看见我们关切的眼神,酷酷地转身说道:“走,问题不大,好得差不多了。”高兴得我差点没把牙膏沫吞下去。
因为这个时候是西藏旅游的旺季,所以大家都订好了回来那天的床位,这也是木木这个领导者的“先见之明”。
大家把行李装上车后,决定出发前在客栈外面集体留影,并约定回来以后在同样的地方原班人马用同样的pose再留影。顿时我们都有将要去完成史诗般的雄心壮志,个个兴趣盎然……
一碗稀饭下肚,顿时肠清气爽。我一直都非常喜欢在高原的早上喝一碗清幽幽的菜稀饭,什么鬼反应都会抛脑后……哼着小曲上路了。
这个时候拉萨的大路上还没有什么人,很多店铺都没有开门,恢复了曾经的纯净。在内地工作的人,忙得早已忘记疲倦。而在西藏,日子格外闲适,人们早早睡下,直到小晌午才起来。睡到阳光正好的时候,整个拉萨城被温暖地照耀着,也照亮着这里的淳朴和简单。
“这里都是菩萨护佑着的苍生,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想起了好友蓉儿的一句话。
今天跟阿亮和小妹坐老王的车上,小妹带了好多零食,“跟着他们还真的有‘肉吃’。”我满足地想着。忽然间我打了一个激灵:“完了,我的头巾和面巾落在下铺女孩的床边了。”早上收拾东西太匆忙,忘了把最后几样塞进背包,一想起下铺女孩的“苦瓜脸”,我就知道这几样东西绝对有去无回了。果真!打电话到客栈时,那个女孩一口告诉老板,她什么都没看见。“认栽了!”我沮丧地想。
老王笑嘻嘻地对我说:“我从见到你的那一刻,就随时看见你在找东西,你要好好保管自己的东西哦!”
我很无奈:“名没有取好,我以后发誓不再用‘找找’这个名了。”老王哈哈大笑:“幸好你的小名不叫‘丢丢’,否则人丢了我们找不到就麻烦了。”
我有些郁闷地依靠着车,向窗外看去,美丽的景色让我的不悦很快荡然无存。我忽然想起了一副对联,虽然是形容江南美景,但用在这里,我觉得才形似神更似:“槛外山光历春夏秋冬万千变幻都非凡境,窗中云影任东西南北去来澹荡洵是仙居”,只有这里才是众神仙家居住的地方啊,快乐自逍遥。
阿亮和小妹在车上很少讲话,小妹喜欢听音乐看风景。阿亮喜欢在车上捧着“大部头”②的书看,书名《黄明信藏学文集》,看累了就睡,睡醒了再看。很羡慕他们神仙般的生活态度。这样看书我肯定会晕车,转头继续看窗外的风景,在这样的风景里我舍不得睡觉,也睡不着。
此时看见雅鲁藏布江江面上的沙丘,滩涂上生长着很多树。一排排的树木插在雅鲁藏布江面上,像一个个坚挺的卫兵。
老王告诉我说:“这种树叫砍头柳,枝干粗壮,长到一定程度就被当地人砍掉,只剩树的主干。然后再把砍下来的枝干插入沙土中,断枝也能再发芽长大存活。不要看这种树貌不惊人,据说这个树种是当年文成公主带到藏地的。”
我奇怪地问:“这种树木叫柳,可是不像内地的垂柳那样婀娜多姿,随风飘摆,而是整个树冠都是球形哦。”
老王说:“西藏的气候干燥、风大,植物在生长过程中也要顺应自然规律,重新长出的树冠就一直往上长啊,四面散开就成了球型,这种才能防风和减少水分流失啊。”
“老王,您果然见多识广啊……”我懂了,在所有树种中,这种柳树应该是生命力最强的树种。只要给它一升沙丘,它就可以依靠清晨空气中那一点稀薄的潮气而生存。它把自己的根深深地扎进沙丘的深处,紧紧地抓住每一点生存的希望。这就是砍头柳的性格,不挑剔任何环境和条件,不畏惧酷暑和严寒,只要有一点点生存的可能,就绝不放弃。
看着当年不远千里来到西域的物种,我在想:“是否这也是当年文成公主最喜欢的树木呢?所以出嫁时才把它带在身边,希望种下它存活后能像故乡一样的悠扬茂盛,公主借以慰藉自己思乡之情呢?”谁知这样的树种却有着“藏人”一样的刚韧不拔和自强不息的性格。树木不但存活得很好,有了自己的特性,而且还帮助了这里的人民防风固沙,造福万代。看来一切的存在都会有其中的原由。
我喃喃而语:“生如夏花般绚烂,死如秋叶般静美”。看见新生的顽强挺立,自然会想到生命的逝去。车子停在曲水县雅鲁藏布江边上的一处挂满白色经幡和碎布的平台旁边。老王对我们说:“这个就是水葬地,我们开车经过这里的时候,如果时间比较早天气比较好就能看见这里的水葬仪式。”
在理塘的时候,曾经听刀登说起过藏族的葬俗,其中提到过水葬,他说:“在我们家乡,水葬只对那些夭亡的小孩和没有地位的人。老人说小孩胆小脆弱,害怕火焰和猛禽恶兽,喜欢绵柔光滑的流水,平时也喜欢玩水。通过水路可以使其不受惊恐地走进轮回之路。至于身份卑贱的人,神鸟都不会吃他死后的肉,他也不能洗涤身上的罪恶。因此只有去河里喂鱼,算是最后的供施,希望来世脱离今生罪恶。”
于是我很好奇的地老王:“老王,听说水葬不好,只给夭亡的小孩和身份低下的人,但为什么这里还要如此祭祀?”
老王说:“藏区有句俗语‘一条沟一种乡俗’,所以并不是所有的水葬都不好。藏人认为水是生命之源,是神圣的、功德无量的,把水当作有灵魂的物质来崇拜。所以藏人很少玩水、玩雪。你也知道牧区里的藏族人洗澡都是一年一次。喝水和用水都分得很清楚,如果有山间泉水,哪怕多走路,也会到山间取水,绝不会到河边背水。所以在靠近大江大河附近的藏民比较盛行水葬,回归自然嘛。所以藏民一般都不吃鱼的,怕触犯了神灵。”
“呀!那我坚决不在藏区吃鱼肉了!这里的鱼都是食肉动物呀。”莎莎嘟起嘴说着。
“你也是怕触犯神灵吧!鱼如果真吃人肉,那这鱼肉质会更好。”阿亮笑着对莎莎说。
一路之隔的水葬台边上,有很多游客在岸边拍照。我没有靠近,隔路观望,因为怕打扰息歇了的生灵。人在世上活着已经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逝去的时候就让亡灵们安宁转世吧!我默默地祈祷。
路这边的山崖上,用白色的石灰或者涂料刻画着很多似梯子一样图案,有大有小,有宽有窄。老王说:“这是天梯,有两种含义,一是为死者的灵魂可以沿着此梯上天堂;另外也是当地老百姓祈祷在世时运气天天向上,顺着天梯爬得越高运气就越好。在这水葬台附近应该是前者了吧!”原来这是生者对死者的寄予啊!希望神山的天梯能载着他们的亲人到达另一个极乐世界,生与死本来就是一个轮回,相扶相依。
莎莎忽然插话说:“可是,为什么画要用白色的呢,还有我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哈达也是白色,要知道在我们汉族里白色一般不是最佳色,有‘红白’喜事一说,可是我发现在这里很多地方把白色作为很崇敬的颜色。”莎莎的观察力总是很细致。
“这个我知道……”在去理塘的路上我听刀登讲过有关藏人的自然崇拜的风俗。于是自告奋勇“卖弄”起来:“古老的藏人对自然崇拜,他们从白云、雪山认识了白色。在他们的意识里形成了凡是有神灵的都是白色的,神山和圣水,这些都是有力量的,在保佑着人们的平安幸福。连《格萨尔王》中的格萨尔王都是‘头上戴着雪白盔,好像螺月照东方;身上穿着白盔甲,好像雄狮示威雪山上’,上面还记录着‘山神化身为白人、白牦牛、白狮子等白色的动物’。因此白色成为纯洁、正义、善良、吉祥的象征。”我喝了一口水,继续口沫飞溅地讲起来,完全不理会木木“鄙视”的眼神。“藏文史籍《贤者喜宴》记载也说,藏王松赞干布的一个重臣死后,在其坟上立一白石。玛尼堆的原料也要求用白石。”
“你直接就说藏人认为万物皆有灵,白色的东西或者动物更是有灵气的生命力不就好了嘛。”木木实在忍不住笑话我了。
是啊,其实藏人的种种崇拜正是说明了这是一个尊重生命的民族。转山、转水、转佛塔,也只为了那生命的轮回。
①甩:口语,俚语,有理睬,搭理的意思。②大部头:口语,形容书很厚而且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