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伽蓝公子
第二天起身的时候,青儿照例端来洗漱水,却一直低着头安静的做事,苏挽歌看着她眼睛肿的像两个核桃似的,就知道她肯定哭了一晚上,要不然不会这么吓人的效果。
“你这是打算演一出僵尸新娘?”
青儿抬起头,嘴唇动了动还是没做声,苏挽歌见状板起脸道:“你现在赶快去冰窖里取些冰来,将你这脸打理一下,免得顾远看到以为我欺负你。”
青儿闻言,贝齿轻咬,转身便出去了,苏挽歌看着她的背影怔怔的出神,低下头苦笑,她当然知道青儿舍不得她,但她更清楚她不能剥夺青儿的幸福。
洛城永巷的一林户人家今日办喜事,说是那家主人的妹妹出嫁,而嫁的人便是当朝兵部侍郎的独孙顾远顾公子,这个风流的主竟也下定决心娶了亲,这下洛城为婚嫁的女子又免不得伤怀一番。
这次的接亲队伍虽没有上次楚西楼娶亲那般轰动全城,到也少不了一些看热闹的人,而顾府这全套的礼数更是教众人看足了瘾。
林府内,青儿着一身大红嫁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面俏丽明媚的女子,苏挽歌将一铢金簪插入她的发间,然后拿起一旁的凤冠戴在她的头上,轻声道:“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这副表情可不行!”
青儿看着面前的女子,脸上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苏挽歌无赖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你这样子就像我逼你嫁的,不知道还以为我卖丫鬟呢!”
青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门口传来叫门声和鞭炮的响声,苏挽歌回过头道:“应该是迎亲队伍到了,”说完便将喜帕盖在了青儿的头上,扶着她走了出去。
林府的大门打开,顾远一身新郎服喜庆而张扬,眼见门内走出一红一白的两道身影,激动得立马迎了上去,脸上带着憨厚腼腆的笑容。
苏挽歌笑着将青儿的手放到顾远手中郑重道:“你要记住你跟我保证过什么,我这便将青儿交给你了,一定要让她幸福!”
顾远被面前这个白衣灼灼的男子感染道,也郑重的道:“我一定会让青儿幸福!”
鞭炮声再次响起,顾远已经扶着青儿坐进了轿子,随着喜娘的一声高喊“起轿——”
大红花轿开始移动起来,苏挽歌看着轿帘被掀开,青儿看着她的方向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即使那笑容掺杂着泪水,但苏挽歌明白,青儿是想告诉她,她会过得幸福的。
当苏挽歌一个人回到王府的院子时,王府已经亮起了灯笼,看着这寂静的院落,如今少了青儿的咋呼声,看来她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这种久违的安静,现在青儿已经安排好了,她如今真的没有什么牵挂了。
伸手推开房门,里面出现了一抹本不该出现在这的熟悉身影。苏挽歌嘴角露出了然的笑意,对着那影藏在黑暗中的男子轻声唤道:“青寒”
那人转过身,露出一张熟悉平凡的面容,这是她思念的面容,但此刻她却皱起了眉头。黑暗中的男子看见她的表情心慌了一下,走到她面前轻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苏挽歌笑了笑,他们之间是这样的熟悉,熟悉得只需一个眼神便能知道对方的心情,但她却突然觉得面前这个男子让她有些陌生了。
苏挽歌摇了摇头反问道:“你这次来是问我有关虎符的事吗?”
黑暗中的男子眉头微皱,看着她道:“虎符的事你不用担心了,我这次来是想你以后不要再接近楚西楼了。”
“为什么?因为你已经成功的接近他了?”苏挽歌扬高声音道。
青寒看着那双如水的眸子眼神颤了颤,脸上的表情略带惊愕。看着她疏离的表情,咄咄逼人的语气,他心里突然感觉一阵慌乱,上前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温柔道:“不要这样,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质疑我,唯有你不能,我不在乎任何人的质疑,但你的会让我心痛。”
苏挽歌感受着面前这男子略带紊乱的心跳,抬起头看着他眼中流露的一丝惊慌,内心建立起来的堡垒瞬间倒塌了,这样强势的告白,是她心里幻想过多少次的,面前这个男子亦是她准备倾尽所有去爱的男子。
青寒看着她,他们之间自有一种旁人所不能企及的默契,就像他现在看着苏挽歌的眼神便知道她已经原谅了他,他将她小心的拥入怀中,久久才开口道:“对不起!”
苏挽歌愣了一下,抬起头疑惑的看着他正欲开口询问为什么,唇却不期然被堵住了,一种陌生却又熟悉的气息将她包裹住,柔软的小舌霸道的撬开她的贝齿,长驱直入,直到她快要窒息时才离开她的唇。
两人的气息一下子都紊乱起来,她看向青寒清亮眸子里倒映的人影,才赫然反应道自己如今是男子装扮,不禁脱口道:“我这副模样你也吻得下去?”
青寒愣了一下,眼底溢出温柔的笑意,柔声道:“不管你是什么模样,只要是你,我便吻得下去。”
苏挽歌脸颊不禁发热起来,青寒眼里赤裸裸的宠溺让她觉得开心的同时又有几分不好意思,突然想到之前那个问题,开口道:“为什么不要接近楚西楼,是因为你已经接近他了吗?”
“不,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苏挽歌疑惑道。
青寒的眼神有点不自然,眼睛看向一边,幽幽道:“你和他呆在一起我会害怕。”
苏挽歌看着面前的男子,脸上有些不解,却还是点了点头,却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道:“你为什么以伽蓝的身份接近楚西楼,只是为了找到虎符的下落吗?”
青寒脸上露出苦笑的神情,叹了口气,看着面前的女子道:“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会发现的?”
“还记得那天在船上,我喝水不小心呛着了,你递给我一条帕子吗?”苏挽歌柔声道。
青寒愣了一下,不解的看着她,苏挽歌笑着道:“你都不知道自己身上一直有淡淡的丁兰花的香气吗,或许你把衣服换了,可是贴身物品上却还残留着香气。”
青寒笑着抚摸着她的发丝,柔声道:“原来是这样,我接近楚西楼不仅仅是因为虎符,楚西楼是个值得我注意的人。”
苏挽歌低着头,抿了抿唇,还是抬起头看向他问道:“你之前为什么总是将我拒之门外,今日却又突然——”
青寒如水般的眸子黯然了几分,眉头再度皱起,无奈道:“因为我怕——我怕失去你,正如我是那么了解你,如果我一旦给不了你想要的,你便会离开?”
青寒看着苏挽歌,期待她的回答却又害怕她的回答,但苏挽歌眼里的理智还是让他的心狠狠的震了一下。
他无法告诉她,楚西楼吻她的那一刻他的理智便崩溃了,他嫉妒得快要发疯了,所以他任性的不要她再接近楚西楼。
他低下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道:“明明知道你的回答,却还是想证实一番。之前我怕那天来临时会伤害你,所以我不敢承诺——但现在,我想自私一次,我希望在那天来临之前你能在我身边——如果真到了那么一天,你执意要走,我便会放你离开。”
苏挽歌看着他,依偎到他的怀里,轻声道:“好,我答应你。”以后如何她不知道,但此刻这个男子是她认定的男子,她便不顾一切的爱了。
云国已经真正的转入的夏季,强烈的日光让人心情烦躁,青儿嫁给顾远后便不能来王府了。上次青寒来时让她不要再接近楚西楼,所以她只有叫人送了一封书信到顾府,让青儿代为转告林熙已经离开洛城了,所以她也不能去林府,她和青儿之间也只能靠书信来往。
苏挽歌坐在院子里的大榕树下乘凉,青寒告诉她这些日子最好哪都不去,最多一个月他就会来带她离开,抬手抚上发间的丁兰玉簪,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抬头看了一眼天幕上闲散的白云,思绪一下子飘到了很远,她与青寒相识的那天……
二十一年前,年仅十七岁的钟婉儿不顾家人反对,甚至不惜与父母断绝关系,执意嫁给了当时只有一间小当铺的苏庭。
因为钟婉儿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错,也确信苏庭以后会有一番作为,以后的日子便证实了她当年的眼光没有错。
钟婉儿和苏庭成亲后,苏庭的才能一下子得到了发展,事业越发的红火,前途越发的坦荡。但随之消失磨灭的便是曾经的誓言。
随着苏庭的生意越做越大,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多,一个比一个美艳一个比一个年轻,钟婉儿再那后便空有一个妻的名分。
失望之余带着年仅四岁的女儿搬进了一个小院落中,选择了不争也不抢,但内心还是希望苏庭哪一天能记起她这个曾经与他有白首之约的妻子。长期的抑郁难纾解,不久后便卧床不起,终是在苏挽歌七岁那年离开了人世。
人一旦利欲熏心,便再也没有什么情感可言,年仅七岁的苏挽歌在娘死后便被那些姨娘们欺负。但她没有一个人可以诉苦,姨娘们生的姐姐们也常常欺负她。
娘在临死前告诉她不要在人前哭泣,那样会让人瞧不起,如果她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夫君,要记得绝对不要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娘这一生便靠着骨气二字活着,带着骄傲离开。
苏挽歌八岁那年的冬天,府里的姨娘们去通山寺上香祈福,二姨娘不顾姐姐们得反对执意要带她去,苏挽歌从未出过府门一步,所以这次二姨娘要带她出去是她不曾想到的。
一直照顾她的奶娘知道后特意拿给她新年的衣服给她穿上,还帮她梳了个好看的发髻,奶娘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几个姨娘和姐姐看到她的时候,脸上都露出了奇怪的神情,二姨娘笑着上前把她牵到马车内。当马车到了通山寺的时候,天上飘着细小的雪花,喝出的气都是一团团白雾。
刚进入通山寺的大门,二姨娘便让她去后院帮折几株梅花,苏挽歌看了一眼其它人,笑着向后院跑去了。
笑脸因为兴奋显得粉红粉红的,一张精致小巧的脸包裹在狐裘里,惹得一些香客频频观看,都在猜测这是哪家的小小姐,生这般俊俏水灵。
苏挽歌跑到后院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这成片的梅海在飘扬的雪花中静静的绽放着,鲜红的花瓣上还点缀着雪花停留的痕迹。
她望着眼前的景色皱起了好看的眉头,这般天然的美景还是让它在这天地中保持吧,要是将梅枝从树上折了下来,怕是再怎么美也少了一番韵味。
待她跑向前院的时候,一双眼睛还在向后看着那人有没有追上来,狡黠灵动的眸子里透露着几分得意。
那个从梅树上摔下来的少年,一双好看的眸子怒瞪着她,苏挽歌眨了眨眼睛露出无害的笑容,转身便跑开了。
现如今想起来那男孩的模样已经记不清了,只是躺在地上让她站住的霸道的语气到还记得清楚。
当苏挽歌回到前院时,躲在门后犹豫了一下,二姨娘让她去折梅,她现在空手回来要怎么交代呢。
踟蹰之际却见二姨娘一行人转身向寺外走去,三姐疑惑的问道:“我们这就要走吗,那个丫头怎么办?”
躲在门外的苏挽歌全身颤抖了一下,却听见二姨娘瞪了三姐一眼道:“哼!等她?你以为我为什么带她过来,反正来上香的人那么多,如果不小心走失了也不奇怪,再说你爹本就对她不理不睬,就算她真的丢了,也不会有什么事,别在那磨叽了,再过会儿那丫头回来了,再把她支开就麻烦了。”
躲在门后的苏挽歌探出脑袋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眼里强忍着泪水向后院跑去,再去的时候已不见那少年的身影。
她不停的在梅林中跑着,直到跑得筋疲力尽才靠坐在一株梅树下,将脑袋埋进臂弯中静静的沉默着……
苏挽歌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身下的积雪已经浸透了她厚厚的衣衫,天上的雪花飘得越发欢畅起来。青寒便是这个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
他脸上那温暖的笑容直直的撞击了她的心底,让她隐忍许久的泪水就像突然找到了决堤口,一发不可收拾。
青寒蹲下身子,为她拂去发上的雪霁,那双清亮的眸子中倒映着一个像雪人般得女孩,眼里的泪就像没有尽头般无声的流着,直到她昏迷前,那少年微蹙的眉心一直未曾舒展。
当她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她躺在陌生的房内,房间的布置简雅舒适,门被从外边打开。
儒雅的少年端着一碗药走到她的床边,将她扶起一口一口的喂她喝着碗里黑漆漆的液体,柔柔的嗓音响起道:“上次见你在梅林里昏迷了,便把你带了回来。下次可不能这么傻,身体是自己的,弄坏了倒霉的还是自己。”
苏挽歌静静的喝着苦涩的汤药,但心却是甜甜的,这般的话自从娘走后便没人会用这般的口气和她说了,一时间眼泪又要出来了,苏挽歌睁大眼睛不让眼泪留下来,嘴巴紧紧的抿起。
少年看着她的模样,心里一紧,放下手中的空碗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其实——你和我很像呢……”
苏挽歌抬起头不解的看着他,似乎想询问他话里的意思,却见少年之时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头,便起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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