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妖变2
身后突然多看一丝压力，回头看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当初在树下看到的、带着半面面具的女子，有着和云笙一样的半张脸的女子。
云箫……或者……现在应该唤她“魈”，因为连她自己也说了，云箫已经是一个死去的名字。
或许是在被云笙送上祭坛那一刻，云箫的心就死了吧？从此活过来的，不过是一个与云箫无关的魈。
即使曾经被涂山月提醒过，可是钟晓彤发现自己看到云箫的时候，却依然还是不会害怕……明明知道云箫或许是恨着云笙的，可是她却依然没有感觉到恐惧。
“你来干什么？”钟晓彤努力平息了自己的呼吸，看着魈：“你怎么进来的？”看了看窗外……没道理……魈来到这里其他人却没什么反应。
“不用看了，”魈轻笑：“这屋里的人……或者非人的能力……我并没有放在心上。”言下的意思似乎很明了了——暗示着钟晓彤她是强大的妖怪，一般的手段是无法收服她的。
只是钟晓彤并没有想过这方面的问题，只是重复着自己先前的问题：“你来干什么。”因为其实并不打算从她嘴里听到答案，所以虽然是问句，她却只是淡淡的陈述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
“好久不见，云笙……”魈轻轻开口：“我的妹妹……我世上唯一的妹妹。”
“你知道了？”钟晓彤叹口气，却还是没有害怕的意思：“你想做什么？”
“你的力量还没有完全觉醒，”魈一脸可惜的样子：“可惜你终究不是云笙，至少现在不是。”
“以后也不会是，”钟晓彤看着她：“云笙不是我，我也不会变成云笙……我姓钟，叫钟晓彤，不叫云笙。”
魈眼里有那么一霎那的失神：“是啊……云笙她……已经死了啊，死了一千多年啊。”
钟晓彤有些不确信，因为她从魈的眼里，看到了……羡慕？
突然感觉到无力——是否只要是活得太长久的人或者非人，都比较容易厌世？钟灵如此，凤华如此，而眼前的魈，似乎也是如此。
低下头，沉默了许久之后，还是问出了先前的问题：“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到底是不是云笙，”魈叹口气：“只可惜你终究不是，比起云笙来，你的力量还是太弱……这样的你……是无法杀了我的。”
“你希望我杀你吗？”钟晓彤不解，因为她不信魈是在开玩笑：“或者是你杀我呢。”
“也许吧，”魈不置可否：“反正我和你之间，总有一个人要死，一千年如此，一千年后亦然。”
“为什么？”钟晓彤不明白：“我和你并没有什么仇恨，而云笙是你的妹妹，她为何要杀你？”
“有没有听过双生花的故事？”魈突然坐在她床上，笑得一脸的魅惑：“世人都以为，花开并蒂是一种美，还把它用在了婚礼上……并蒂莲、连理枝……用来表示夫妻的恩爱……可是并蒂的花只能是一种悲剧……因为同生长在一枝上，就必须要争夺彼此的养分，这样才能确保自己能够存活……所以你看并蒂的莲花其实都是一大一小的，而最后小的那一朵必然要先枯萎的。”
“什么意思？”钟晓彤似乎悟道了什么却又似乎不明白。
“我和云笙就是那并蒂的两朵花……彼此是宿敌的关系，”魈轻笑：“所以即使当年云笙不杀我，我也会杀了她的——这是作为双生花中其中一朵天生的宿命，谁都无法抗拒，我们注定不能共存，要么她死，要么我死。”
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残酷的笑话，钟晓彤满脸不信：“我不信云笙是那种人。”如果她是的话……她怎么可能能够让凤华对她心心念念千年？
“云笙或许不是，但是我一定是，”魈看着她，语意不明：“一千年前发生的事情是我和云笙必然的宿命，一千年后……我和你——云笙的转世，还是免不了这样的争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我不会杀你，”钟晓彤看着她：“即使我知道，你不过是云笙的姐姐不是我的，可是我不会杀你……双生花为什么就要互相倾轧为什么不可以彼此谦让？如果我们之间必须有一个人要死的话，你现在杀了我吧！”想起钟晓影……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让钟晓影活着，可是钟晓影已经死去，那么……至少让魈活着吧。
“真像……”魈突然流泪，有些失神，却很快收拾了自己的表情，面色平静：“我不杀你，现在你的能力太低，根本不配让我出手。”
她突然隐去了身形，只有声音还在继续着：“我等你的力量完全觉醒，到那时……这场争夺才是公平的。”
这城市经历了一场“瘟疫”，又很快恢复了生气，学校也收假了，茫然地走在校园里，感觉身子里隐隐的寒意，不由自主地就走到了往生树下。
原本七七寄居的那一株已经枯萎，新的小树正在生长，或许三百年后，那里又会有一只新的树妖，守卫着这一方出口，可是那只树妖不会是七七了，永远都不会是。
不过一年的光景，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一转眼，就再也回不去了。
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了七七，就像也已经没有了钟晓影一样。
就像她不是云笙，而魈终究不是也不能变成钟晓影一样，有些事情，错过了就不再了。
那些曾经的过往再也回不来了。
她站在树下，曾经七七站立的地方，曾经树下黑洞的地方，可是，却没有了任何的感知。
所有熟悉的感觉都不在了，所以熟悉的人都变了。
或许改变是人生的常态，可是为何人生总不能如初见一般美好？
“你在想什么？”秦钰站在她身后，突然开口，把她吓了一跳，回头看是他，这才安下心来——如果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或许她还要想借口为自己的怪异解释一下，但是对方是秦钰，那么就不用了。
不知为何，即使秦钰伤害过自己，她却依旧相信，秦钰不是坏人，至少此时此刻秦钰，绝对不会突然就对自己发难。
不知为何，她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愿意相信秦钰。
可是即使如此，她还是要说一些话：“你来这里干什么？想继续杀我吗？”
秦钰苦笑：“不需要了，而且，你现在是我们不能杀的人。”
“不能杀？”钟晓彤不解：“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能便是不能，”秦钰却似乎并不愿意多说，转身便走：“这里很荒凉，即使出口已经被封住，但是还是有妖气在这里挥散不去，对普通人类的身体可能不好，你还是走吧。”
“妖气？”钟晓彤四处看了看：“为什么我感受不到？”
“你真的没事？”秦钰回头看她：“为什么你会没事？除非你和我们是一样的……可是不可能啊……”
他靠近了过来，看着钟晓彤，眼中满是探寻，许久之后终于开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呢！”不知为何，知道自己的身体之后，突然就很怀恋作为一个普通人类的感觉，很不愿意被人当成怪物，所以对于这样的话题，总是有些忌讳。
“我本来就不是人，”秦钰不以为意：“但是你可能是和我们一样的……怪物，难道你不会害怕吗？”
钟晓彤退后了一步，离他远了一些：“那和你无关。”
“离开——”凤华的声音自秦钰身后传来，有些冷冷的意味：“否则我便不客气了。”
秦钰摊摊手，做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很快消失了踪迹。
钟晓彤双腿发软，坐了下来——虽然说了不怕秦钰伤害自己，可是内心里，却还是牢牢记住了“人妖殊途”这四个字。
人与妖怪，终究是不一样的……妖吗？突然想起涂山月和自己说过的话，叹口气，看向凤华：“凤华，云笙到底是什么？”
可是凤华却不答，转眼之间消失了踪迹。
有些难过，可是却还是接受。
她不是云笙，又怎么能要求凤华对她事事顺意？她明白凤华对云笙的感情，却偏偏要在她面前提起云笙……果然是不可原谅啊。
云笙……她真的很嫉妒云笙呢。
历史上，那么多人都想追求长生不老，或许是因为明白人生苦短，生命不过百年，得不到所以越发的贪婪，因为得不到所以想要更多的。
可是也许对于那些长生的非人来说，长生未必是一件好事情。
谁不想修成正果？这世界上并不是所有非人都能修成仙佛神之体，而修成仙佛神之体会是大多非人的理想。
可是要修仙修佛修神之前，非人们能做的不过是先修人。
只有入世，才能修成正果，只有学会了做人，才有资格做神。
然而入世容易出世却难，非人们有那么长的生命，而人类有的不过是短短的百年或者还会更短，于是在自己漫长的生命中，大多数非人经历了比人类更多的生离死别，看着自己在乎的人慢慢地离开自己的生命，那种滋味，一定不好受。
假如……她有机会长生的话……钟晓彤突然愣住了，因为她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对于那样的事情，是什么看法。
涂山月说，她体内有雪妖的血脉，但是她只能是半妖，拥有妖怪的力量，可是，却只有人类的生命——可是雪茹话里的意思却不尽然，她……不知道信谁才好。
或许她们说的都对，只是此刻的她心情矛盾，所以不愿意多想罢了。
她害怕自己死去然后让凤华再一次体会到自己所爱的人从自己生命走开的痛苦——虽然，她比谁都明白，她不是云笙，她只是云笙的转世，凤华爱的不是她。
所以，她更害怕……她活得长久，有足够的时间陪着凤华，因为就算那样，她却只能作为云笙替身存在罢了……那样的她，不是此时此刻的钟晓彤，不应该是钟晓彤。
那么的矛盾，那么的害怕，可是除了她之外，别人无法体会她心里的纠结，而且她也无人可以言说。
这……终究只能是她心底的秘密。
她的身子一天天虚弱起来，或许是根植血脉里的妖性逐渐苏醒，可是身体却并不适应的缘故。
有时候看着自己的手，可以感觉到身子偶尔会变得透明，有如冰雪一般。
原本或许是一件很美的事情，但是这样的事情若是发生在自己身上，那感觉又是不一样了。
她不明白自己此时此刻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是应该期待或者是恐惧——期待……是因为她或许能得到足够的力量，能够保护身边的人，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只能让自己身边的人保护自己，自己永远是一个拖累……比如对钟晓影，比如对钟灵、凰无……以及凤华……甚至云笙；然而恐惧却是因为……假如力量觉醒，那么那时候的钟晓彤……也许将不会再是今日的钟晓彤，身份变了……种族变了……她的心和人或许是会变的吧，那样的话，现在的钟晓彤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她不想改变……站起身来，看着窗外的凤华，突然有些难过。
凤华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当年的他守护在云笙身边一样……仿佛一千年以来都不曾离开。
可是，她不是云笙……永远都不是，她知道自己永远都无法取代云笙在凤华心里的位置……也不想取代。
一千年来，凤华都是那样过了，活在对云笙的记忆里，若是凤华有一天爱上她……那么或许才是对云笙最大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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