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往生树3
凤华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依旧是那个波澜不兴的凤华。
钟晓彤点点头，不打算和他争辩，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眼里却是坚定的神色。
她犯下的错误，还是要靠她来解决。
否则，她此生难安。
子夜时分，钟晓彤突然醒来，发现自己光着脚在外边走着，意识清醒，可是，脚却不受大脑的控制。
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已经空无一人的学校。
天上月渐渐染成了红色，钟晓彤挣扎这，想拿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却终究是徒劳。
眼看着自己慢慢向往生树靠近，有些担心自己会被吸进那个黑洞里，从此，万劫不复。
所幸，在离树一米处，终于停了下来。
树下有人。
古装的女子侧着身子，右边的脸映在月色下，肤若凝脂，眉目如画。
她低着头，似在沉思，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钟晓彤发现自己能动了，可是，她却不想走了：“你是谁？”
她看向那树下的女子，眼里满是疑惑：“我们是不是见过？为什么我感觉你如此的熟悉？”
女子转过脸来，正对着钟晓彤，左边的脸上，是灰白色地面具，那么的突兀。
女子右边的眉毛轻挑，看向钟晓彤：“我们没有见过。”
“你是不是云箫？”钟晓彤喉咙里突然冒出这几个字，说完连自己都被骇住，看向对面的女子，神色骇然：“你不是应该死了吗？”
那人看了她一眼，脸上同样是不解：“云箫……好多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真的是……有些怀念呢。”
可是她却很快摇了摇头：“我不是云箫……我的名字是‘魈’——‘山魈’的‘魈’。”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钟晓彤不自觉地念出这些句子，喃喃道：“传说中魈是所有山鬼的领袖，有传说说她是一名女子，一名风华绝代的女子——可是，你真的不是云箫吗？”
“云箫已经死了，死了一千多年……”魈喃喃道：“云箫是谁，这世上有过云箫这个人吗……你又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她看向钟晓彤，带着一丝探索，可是似乎一无所获：“你给我的感觉也很熟悉……可是，我们似乎真的没有见过对方——你又是谁？”
“我叫钟晓彤——”钟晓彤差点脱口而出说自己是云笙的转世，临到头最终还是止住了。
“钟？”云箫有些疑惑：“你是钟灵什么人？”
“她是我奶奶，”钟晓彤老老实实答道，又有些好奇：“你认识她？”
“钟灵钟灵……”魈轻轻念着钟灵的名字，脸上带着一些疑惑：“你究竟瞒了我什么？”
却又有些释然：“原来你就是那个人的女儿。”语气里，带着一丝熟稔，也带着一丝不屑。
钟晓彤想问她什么，魈却开了口：“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不是你一个人类可以来的地方，还是快点走吧。”
钟晓彤看着她：“那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魈看了她一眼：“那和你无关，总之……你最好不要插手，否则——就算是你是钟灵的孙女……我也不会留情的。”
钟晓彤低下头，茫然地离去，今天晚上的事情，太奇怪了，她实在是无法明白。
她走后，魈的身后出现了另外一道身影，却是蝶衣，她看向魈的眼神有些奇怪：“原来你做人时的名字唤作云箫。”
“你说错了，”魈声音淡淡地：“那不是我的名字，那是一个死人的名字——那个人，已经死了一千多年。”
蝶衣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凰无的身子越发的虚弱，整个城市越发的寂静，钟晓彤很担心，可是——有心无力。
听凤华的意思，今晚便是那只被封印的妖怪再度出现在人间的日子。
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有些担忧，唯有那些不明真相的人，日子还是照样过。
有时候想想，或许什么都不懂的人，才是最幸福的。
她多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惜，终究不能如愿。
知道了却什么都不能做——这样的滋味，最是难受。
她一个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凤华和钟灵都说她不能出手，所以把她一个人撇下了。
那么多人在努力，不让一个可能危害人间的恶魔现世——而她却什么都不能做，让她如何安得下心来？
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天色，继续向前方走去。
夜沉静，没有人的街道上街灯依旧亮着，偏偏身后多了一道身影。
绿衣的女子一脸的迷茫，钟晓彤轻声念出她的名字：“七七。”
“七七、七七……”绿衣女子脸上的神色依旧带着迷茫：“你在叫我吗？”
“七七你不是走了吗，为什么又回来？”钟晓彤脸上带着怜惜：“七七你应该有不一样的生活，为什么要回来？”
“七七是我吗？”七七看着钟晓彤，脸上带着疑惑：“我想我应该是认识你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只是觉得我应该在这里，所以我就回来了。”
她看向钟晓彤，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我想我应该是认识你的……你口中的七七是不是就是我？”
钟晓彤眼中带泪，却还是点了点头。
“你要去哪里？”七七声音幽远，自己却径自往学校的方向去了。
钟晓彤愣了一下，还是跟上她。
往生树下，钟灵神色平静，看着对面牵着一只大狗的魈，脸上带笑：“魈，还是放手吧。”
魈站在那里，手漫不经心地抚着大狗的脑袋，她身边是蝶衣，身后是秦钰和魅，魈神色淡然地看着钟灵：“里面的人于我有恩，今天的事情是我必须做的……钟灵，不要让我为难。”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钟灵脸上带着笑，却也带了一丝灰气：“我就快要死了，你何不多等几年，等我死了之后再动手呢——我真的不想和你对着干。”
“可是我不能等了，”魈语气肃然：“我等了差不多一千年，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看向钟灵：“你为何不放过我？”
钟灵叹气：“是你不愿意放过你自己……你应该知道，那里面的大人物出来之后，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那和我无关，我要做的，不过是报恩，总之——”魈回复了正常：“今天你们谁都不能拦着我。”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看树下的空洞，面色平静。
钟灵看了看她，叹了口气。
月亮慢慢变红，慢慢升上半空，钟晓彤和七七终于赶到。悄悄站到钟灵身后，凤华突然出现，叹了一口气。
钟灵看了看七七，和凤华一样，轻轻叹气：“你不该回来的。”
“是你……”七七反而淡然了，看着钟灵：“好久不见。”
“你还记得我？”虽是问句，钟灵的语气却并没有变化，只是有些惘然。
“怎么能忘记，”七七轻声道：“你是七百年来，第一个和我说话的人类。”
钟灵叹气：“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回来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的，”七七看着她：“没事的，真的……那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钟灵闭上眼睛：“你为什么要回来？”
“因为此刻，我应该在这里……”七七的声音幽远，看向钟灵：“不要自责。”
“我无所谓的……”七七神色安详：“你知道的，生命太长，我一直在等着一个不可能的人，醒来之后才发现原来自己错过了很多……你和她，都是我很在意的人，如果能帮到你们，那么我是愿意的。”说罢看了钟晓彤一眼。
“可是，”钟灵叹气，摇摇头：“不值得。”
“值不值得是我的问题，”七七摇摇头：“我是自愿的。”
“我一直没有问过你，”七七走上前，看着钟灵：“我一直没有问过……你的名字？”
钟灵轻轻念出自己的名字，看着七七，眼里是失落：“你还是决定这样做？”
“钟灵，”七七念着她的名字，眼里是感激的笑容：“谢谢你当年陪着我。”
钟灵别过头，不看她，头上已经雪白的发突然感觉那么凄凉。
妖怪和人类，本就不该有所谓的友情存在，因为，人类的百年对于妖怪来说，也许不过是一瞬间。
人类总有一天会老去会死去，这对于妖怪来说，多么不公平，因为，被迫送别自己在乎的人的，永远是他们。
所有人和妖都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着，看着天上的月越发的血红。
子夜时分，月色如血。
钟灵站起来，看向魈：“现在罢手还来得及。”
“我等了一千年，才等到这样一个机会，”魈抬头看向她：“我不会放弃。”
“那么，我和你，只能打一场了，”钟灵笑，伸出右手，那把古朴的黑色的剑瞬间出现在她手心，轻握住，她看向魈：“来吧。”
钟晓彤站在一旁，身边是凤华。
或许因为凤华是冰凤之体的缘故，钟晓彤感觉，身侧是那么的冷。
而此时，秦钰和魅，却开始动了。
他们把自己的力量输入树下的空洞，空洞渐渐变大，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钟晓彤有些发愣，不知如何是好。
七七却走上前，右手的指甲划向自己的左手手腕，血一滴一滴，慢慢落下来，却是绿色的血液。
她不理会秦钰他们，只是径自在往生树周围，用血画了一个圈，然后，在圈内，画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图案。
树下的空洞渐渐变小，秦钰和魅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于是，起身攻向七七。
却被凤华阻止了。
凤华、秦钰和魅，三个人对峙着，谁也不敢轻易乱动。
唯有七七，从容不迫地把她想画的东西画完，那应该是一个阵法的东西，而阵眼，便是那棵树。
她轻轻立到树下，看向钟晓彤，笑容祥和，却像是永别。
秦钰和魅终于忍不住，魅出手向七七袭去，而秦钰，却攻向了凤华。
秦钰不是凤华的对手，但是七七……却也同样不是魅的对手。
魅笑得狰狞：“可惜……你的身体不能被我占用。”说着舔了舔嘴唇，似乎很遗憾。
凤华和秦钰在打斗，钟灵牵制着魈，都赶不及救七七——钟晓彤刚想动，蝶衣却突然站到了她身侧，让她不能动弹。
谁也没想到的是，来救七七的，竟然是魈。
她从魅手下将七七救出，看了魅一眼：“不要节外生枝。”
魅一脸的不服气，却还是退下了。
只可惜，七七却似乎再也救不过来，而失去了七七的牵制，树下的空洞也越发的大了。
钟灵停下来，看着她：“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魈沉默了一会，终究叹气。
空洞中的那个东西，终于要出来了。
魈将七七送到钟灵身边，伸出手，探向那空洞之中。
她脸上突然带了笑意，将一团黑色的雾影从空洞中拉出。
然后转身便走，只是留下一句话：“钟灵，我太了解你，所以我知道你已经有了对策……那么七七就托付给你了。”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钟灵不解：“你明知道……”
“因为……”魈顿了顿，轻笑着开口：“我不得不这样做……以后，你便会明白了。”
眼看着魈把自己的人带走，钟灵叹口气，看向地上的七七，眼里，满是沧桑。
轻轻一挥手，七七的身体慢慢变小，最终化成了一个光球。
将光球埋进一个花盆中，那花盆里，是一株很小的树苗。
钟晓彤认出来，那是上次见到钟灵时，她一直在修理的树苗。
“这是怎么回事？”钟晓彤突然落泪：“七七死了吗？”
“没有，”钟灵笑，眼里却是无奈：“我把她的身体种到了另外一棵往生树里，她以后会活过来。”
“那我以后还可以见到她是吗？”钟晓彤有些心安：“那就好。”
“不会，”钟灵继续叹气：“她醒来，至少还要三百年的时间，而且醒来之后的她……不会有我和你的记忆。”
“她会成为新的守卫……”钟灵看着她，有些无奈：“她不再是七七。”
把新的往生树扔向树下的空洞口中念念有词，那花盆落在空洞的地方，慢慢变大，将空洞挡住，做完这一切，钟灵看向钟晓彤，眼里满是爱怜：“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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