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0.P.M.
明晃晃的灯光照亮了舞台,在无数个扩音器的传播下,主持人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听得有些不甚清晰:
“下面,我宣布,第三十四届金狮奖的得主是——夏碧笙!”
大屏幕上缓缓浮现出电影片段。
[一袭浅蓝色的及膝裙,如此天真明净的颜色,却在并不明亮的天气和并不明显的人身上显得忧郁和黯然。
宁晚白皙的脸此刻更显苍白,她独自一人缓缓走上海礁。强烈的海风使得她那纯蓝的浅色连衣裙猎猎作响,一头海藻般墨色的长发肆意飞舞在空中,有几缕刮到了她的脸上,平添了一抹凄凉。单薄得几乎接近纸片一样厚度的身体摇摇欲坠,但她似乎并不在意。
眼前浮现出过往的一幕幕,父亲的冷淡,母亲的卑诺,爱人的狠心......还有,还有一张张,嘲笑的,冷漠的,阴狠的脸。
她听到的,关于至亲至爱之人的最后一句话是:“宁晚已经疯了,需要尽快送到‘疗养院’。”
她没有病,也没有疯,没有……
可他们从未听过她的解释。
——或者说,是分明听到了,却假装没听到......
“爸爸.......妈妈......”她含着血,对着空无一人的海浪吐出了这两个最亲昵,也最锋利的称呼,她好似在这深邃无底的海浪中看到了那两张熟悉的脸。
海水翻腾着,那两张脸也随之变得扭曲,一如她此刻扭曲的心。
她于是在这一刻不得不承认这亲缘关系。
——那是一脉相承的扭曲。
淡然无波的脸上突然泛起了一抹掺杂着讽刺、怨恨她和有些不愿承认的茫然。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不会成为你们的女儿〕她冷冷地想着。
海风拂过,她瘦弱的身躯趔趄了下,而后缓缓倾身。
似猝不及防,又似预谋已久——
半空中,一抹浅蓝的身影跌落入海,是海一样的蓝。]
好似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偌大的颁奖现场中,忽然变得落针可闻。
而那位忧郁的少女此刻正满面冰霜地穿着暗雅端庄的黑色旗袍走上颁奖台。
雷霆般的掌声顷刻间响起,所有的灯光都聚集到一处。
人们近乎虔诚地注视着她一步步迈上台阶,如同一位即将登基加冕的王。
等到她稳稳地在台上站定,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还在不自觉屏着呼吸。
万众瞩目的中心,夏小姐捧着奖杯,不紧不慢,不悲不喜地道:“我,夏碧笙,十六岁出道,四年过去,收获了一些奖项……哦,还有粉丝。”
(……求维生素们的心里面积......)
不过,这已经很不错了......因为在场的人们面面相觑几眼,而后不约而同地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困惑:
一向冷言寡语、惜字如金,不知话唠为何物的夏影后今天居然“纡尊降贵”地拉着他们一块儿“唠家长里短”?
——虽然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
如果说,此时的他们是困惑的,那么,下一秒的人们,则是讶然的。
因为在啰里吧嗦,呃其实也不多,只是依照夏小姐的标准来说多得不正常的一番话结束后,影后这才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一段话:
“今天借此机会,我想宣布一件事。”
众人不禁屏息凝神。
“大家都知道,我已经结婚两年了,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千千。”
在说起结婚时,她厌恶地一闪而过,面色愈加冰冷。但在说起自家宝贝儿子时,夏碧笙的表情便仿佛春回大地一般,除了拍戏,几乎没有扬起过的笑容,居然隐隐有想要生起的样子。
但,下一秒,她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眼里似有些许粼粼水汽。再抬头,又是一片淡漠的清明。紧握着奖杯的手,竟有些微微颤抖。
“我有些累了,也有些厌倦了漂浮不定的行程;疲乏了……终日不停地拍戏,麻木了各种各样的灯光......”
没人看到,她的心底,是多么的苦涩。内心深处,仿佛有一个困兽,发出了声嘶力竭的狂吼:“不要说,这不是真的,不是……”
但下秒,这些声音又被她冷静地死死压了下去:
“我性格冷,不适合在娱乐圈生存。况且,我也早有了家庭,不能再四处奔波了……”
“之后的时间,我决定勇举行息影专心在家相夫教子,不再踏入娱乐圈,也不再参加任何活动,不再与一切娱乐圈的渠道挂钩,也不再出现在公众面前,会做好一个平常人。”
仿佛石沉大海,全场被震惊地鸦雀无声,几秒过后,却激起了猛烈的惊涛骇浪。
底下的人们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夏碧笙看了看手中的奖杯,眼底闪过一丝不舍,仍淡淡道:“人生最后一个奖杯,不错。”
言毕,便在一些还未回神的,瞠目结舌的人群的注视下,走下颁奖台。
精致无懈可击的面容在黑暗中终于无法自控,她自嘲地弯了弯嘴角,〔为了他?有意义吗?〕
当然没意义,这一点,夏碧笙恐怕比谁都清楚。
一步步走回座位,她的目光依旧恋恋不舍地盯着手中的奖杯。
那是一只小金狮,正站在一块岩石上,摇晃着尾巴,霸气的可爱。
她笑了。对,她就是这么犯贱。明明知道他不爱自己,明明知道,她做这些,不会有任何结果;明明知道,她已经付出了自己的一切中的最后一项——热爱的事业,仍旧没有作用。
可她就是不愿相信,可她就是依然期待着那个默默给她写信庆生,嘘寒问暖的男人。
为什么呢?明明她已经不爱他了,她爱上了别人,不是吗?是因为听从他的话决定对自己的婚姻负责吗?
......
——[也请在你的法律责任面前忠于你的家庭。]
脑海深处划过这句话,她倚在靠背上,面容渐渐隐于黑暗,轻轻笑了:〔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