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这样,一直默默地关心,从来不敢强迫,不敢袒露,是怕吓到我,是吗?是怕伤害我,是吗?是怕……是怕破坏了那层真挚的友谊,也是怕唐突了自己……是吧……]
[既然喜欢,就遵循自己的内心问一问他吧,就一次!]
而他仍在静静地等待着,好似要等到天荒地老。
不知过了多久,一行迟疑的小字终于显现在二人面前:[如果……如果一切都没开始,会有人喜欢我吗?]
对方立即道:[会]。
——〔那你呢?你会吗?〕
她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指尖轻轻抚上键盘边的【离婚协议书】,有些不妇道的话不受控制倾泻而出:
[你…也会吗?]
世界像是突然按了静止键,如果不是那亮得刺眼的头像——那秋雨过后的街头零零落落坠在枝头的残湿红花,她几乎会以为他已经离开。
放在键盘上的拇指不觉搓了搓食指,落下时,一颗心,慢慢地有些静凉。
她自嘲地弯了弯唇角,继续道:[吓到了?其实刚刚只是一个玩……]“笑”字还未打出,却见对方隔着平面好似都能看清楚的斩钉截铁:
[会]
脑海里好似有烟花绽放,她近乎魔怔一般地死死盯着那个字,一颗心急促地跳动着,被包裹在一股暖流中,是从未有过的激烈。
可就在此时,对方又滴水不漏地回了一句:[像茶这么善良阳光的女孩子,现实生活中应该有许多人会喜欢吧?所以我,自然也是这样的。]
末了,又加了一句:[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啊。]
〔……好、好朋友。〕
滚烫的血液突然静止冰封。眼中模糊,不知为何,慢慢蓄满了泪水。酸涩,一直自眼眶,蔓延至鼻尖,心底。
“呵……”
心脏如同坚冰,一腔仿若来自寒冬高山之巅上的雪水,冰凉刺骨地从心底流淌至全身,由头顶传至足底。
她深吸了一口气,似将此生所有的勇气都聚集起来,不死心地厚着脸皮继续问道:
[你……就没有一点喜欢我吗?不是友情的那种,哪怕一点点也好……]
〔天哪,我也太不知羞耻了吧!〕
......可明明想要撤回,却又不知道为什么焦急地等待着。
仿佛是石沉大海,不知何时,那边终于小心翼翼地道:[茶,对不起。但你应该清楚,你有丈夫。所以现在是在合法范围,你要忠于他,别做不正确的事情好吗?]
她好像被陡然扯下了面皮般羞耻,却似乎又隐隐感觉到了他这番义正言辞的话语背后所蕴含的心痛。
果然,短暂的沉默几秒后,他道:[如果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当年我一定会在你订婚前向你告白的。]
[——可是生活没有“如果”,我们也只是朋友。也请在你的法律责任面前忠于你的家庭。]
[若你愿意,待你自由之身时,但请盈盈浅笑入我轿。]
[最后,祝你顺利获奖。]
*
〔其实……有你这句话就可以。〕
她彻底怔住了,死死望着对话框,不受控制地反复念叨着:“我,我一定会在……在你备轿前正式向你告白……”
——以夏碧笙这个单行人的身份。
纤长的眼睫颤了颤,她闭上眼轻轻摇头。
〔一个离异单亲女人,没有青春的容颜,没有事业……凭什么啊………〕
她想起自己最后一个角色最后一场戏里的台词。
“如果有来生………”
她轻轻地说:
“如果有的话,那就等来生吧……”
一行泪,映着电脑屏幕上散发着幽幽光芒的那一行字,悄然滑落。
电脑屏幕早已一片漆黑,夏碧笙呆着呆着猛的起身踹翻了转椅:
“我是个骗子啊苏清秋!去他娘狗屁的什么‘夏茶’,去他娘什么狗屁的公司白领!我这么个骗子,从未见过面,就算是朋友也从未陪你过过生日、送过礼物。甚至,甚至还踏马懦弱怂包到连自己叫什么是干什么的都不敢说实话!我眼瞎嫁错了男人,那是我自作自受!我他妈犯贱结了婚还肖想别人,你居然还要这个破鞋!你为什么要喜欢我这个一无是处的烂女人啊!”
夏碧笙发疯般的大叫着,紧咬着红唇,终于忍不住汹涌的眼泪。
良久,她脚步虚浮地走到轻纱缥缈的大飘窗前坐下,眼睛呆呆地望向窗外。
夕阳凄美,天空漂亮得好似一块巨大的调色盘。
金色的光辉将青绿的树叶涂染成浅淡的黄绿色。分明是盛夏,却莫名生出了一抹初秋的气息。
晚霞铺面天际,各种暖色系交织一片,像是五颜六色的花海。这空气中,便又生出了一抹春的气息。
金色的天光穿透绛紫的薄云,映在漂浮的尘埃上。于是,投下的漆黑光影便斑斑驳驳地映在了道路上。
东方已渲染成蓝紫色,缀着几颗透亮的稀星,一轮不甚太圆的明月正悄悄挂在树梢,如同一位神秘的少女,含羞望着西方。
这幅如同中世纪欧式油画一般的天空中竟也有一点无云的湛蓝——是纯净到不掺一丝杂质的蓝。
夏碧笙静静地坐着望着那一小片湛蓝的天空,倏地笑了。那个温暖的笑容,多年之后,终于又一次出现在了她那假笑、讥笑、冷笑惯了的脸上,如一个孩童般。
——那是比碧空更纯净的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