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碧笙站在自己的骨灰旁,冷眼看着匆匆而过的人群。
男人低头沉默不语,女人方巾掩面哭泣。
〔有牌面〕,她面无表情地想着,〔生前没朋友,死后有牌面。〕
可面具下又是怎样的一张面皮,就只有他们各自心照不宣了。
先生们举杯畅饮,女士们谈笑风生,仿佛这是一场觥筹交错的豪华宴会。只有在宾主们不约而同远远避开的角落里挂着一幅存在感微弱的照片象征性地告诉人们,这似乎是一场吊唁会。
于是那张只是用来供媒体取材拟稿的黑白照片在一众花花绿绿里便显得无比讥诮可笑了。
鬼魂儿夏碧笙抚了抚自己放大的脸,笑意有些嘲讽,心底却慢慢浮上怆凉。
一位黑衣女士的出现打破了这镜面一般脆弱的衣香鬓影。
几位太太想要打招呼,可那位女士压根儿没搭理她们的意思,径直走到了遗像前,于是那几人还未出口的客套就此夭折。
女人久久的凝望着她,眸中满是怀念和惋惜。堂外的风划过她高挽着的鬓,刮过她精致的下颌线,穿过猎猎的黑裙,最后轻轻停了下来。
她眼中如有薄雾,似有千言万语,却只低低轻唤一声:“笙小囡……”
身后的夏碧笙恰是听了个清清楚楚,陡然怔住。
*
目送着女人离去,她原本因身体冰冷也而渐渐平静的心底突然有些奇怪的酸涩。
〔别守在这膈应自己了〕,她这么想着,一路穿过人群——她觉得这个倒挺好,跟小时候看的武侠港片似的上天下地,无所不能……
——唔,除了在太阳底下活动以外。
乐观的夏小姐正聊以慰藉。一抬眼,就看见打扮得人模狗样的聂宇扬那所谓“痛失爱妻”的表演秀。
夏碧笙:“……”我tm想自戳双目!
她细细观摩了一眼,脑子里满屏的八个字:“声如泣血,孝感动天”。
……真是个孝顺的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死亲爹了呢。
而另一边的韦曼倩亦半斤八两,披麻戴孝,哭得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好似一朵被狂风暴雨可劲儿摧残的较弱白莲花,甚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架势。
她脸色苍白,单薄的身体因哭得太过“悲痛”而剧烈抖动……(夏碧笙:你想多了,她只是有帕金森罢了……)
此刻她正梨花带雨,断断续续地开口:“当时我就感觉心慌……没想到……”
忽然觉得自己身后的空气好像有点冷,韦小姐慌乱地眨眨眼,揪了揪为了“表演效果”特意换上的薄麻衣。
正站在她身后静静看着的夏碧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
吹吧,吹吧,你也就是看我死了没法儿从棺材里边跳出来指着你鼻孔可劲儿怼你你才那么猖狂地胡说八道,说得咱俩关系好得穿一条裤腿子似的。
你还心慌?心脏不好那就去看医生吧!我们的日子长着呢,你不乐意见着我,我就天天晚上死皮赖脸吓不死你!保管让你从心脑科转到神经科。
夏小姐不记得这三天她翻了多少白眼了,若非她现在是一鬼魂儿,这会儿早就已经眼皮抽痛到睁不开眼了。
*
阴沉了三日的天此刻终于自九天劈了一道银白色的惊雷,如同一条巨龙,呼啸一声撕裂了黑漆漆的天幕——
所有人皆是被吓得一抖,今天这雷,来得真是吓人。
狂风骤起,大雨倾盆而下。
洁净的白色窗帘上清晰地映出了妖魔鬼怪一样张牙舞爪的黑色树枝,在狂风的吹动下,显得更加狰狞。
偶然划过一道闪电,白色窗帘似化作白裙,遮掩不住露出的窗外景象如同垂直的长发。女客们吓得手抖泼上去的红酒缓缓流淌下来滴在地板上,晕染在窗帘上的不久就变成了大片的猩红。如同一位被车撞倒在地的女人。
闪电猛然亮起,那“女人”仿佛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