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同寝2
“什么事?”她口中那个“嫌帽子不够高”的男人口气很冲地对准沈凤飞,很有迁移怒气的嫌疑。
“我想了一夜。”沈凤飞没有看孟宫成,目光望向远山。
“我没空听你的废话!”孟宫成的口气更加冷峻了,他转身……
“你说的宙斯,其实是指你自己吧!”
“吧”字还在喉咙口冲击,沈凤飞的脖子上就多了一只手,一只本该在孟郎脖子上的手。沈凤飞自认不是个反应迟钝的人,但是,直到自己有了窒息的感觉,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那只鬼魅般的手。仿佛是眨眼的时间里,他看到了死亡的阴影。然后,他被重重地抛开,他捂着脖子,狼狈地咳嗽、喘气。
这个孟宫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我警告过你的。现在,从这儿滚出去。”
“我凭什么要滚?”沈凤飞努力站直身体,对上那对仿佛来自地狱的阴冷眸子,“我又没做错什么……”他的勇气在见了孟宫成的掌心之物后消失殆尽,张大了嘴巴恐惧地喘息起来。
“你还有一个机会!”孟宫成转过身,剪手于背,施施然向来路返回。
他的身后,除了浓荫匝地,再不见半个人影。
孟宫成来到画室的时候,脸上尽管不见表情,但还是有了春风的痕迹。画室里已经站满了学员,大家都在自己的座位上泼墨挥毫。
孟宫成一眼望去,只见孟郎站在自己的画桌前面,对着手中的小笺发呆。
并非出自好奇,只是自己的座位就在边上,孟宫成慢慢踱了过去,漫不经心地“关注”了一下孟郎手中的小笺,视线顿时如被胶着:
“孟郎:我走了,但我会一如既往,默默地保护着你。沈凤飞字。”
“想不到沈大哥真的是侠客呢!”孟郎喃喃说着,开始左顾右盼。在审视了画室里每一个成员后,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孟宫成脸上,疑惑、确信、欣然、激动……
“收起你那可笑的想法!”孟宫成低声喝断了她的念头。
孟郎讪讪地闭上了嘴巴,无趣地移开了视线。会如此精准地猜中她的想法,并且用这般断金截玉似的口吻对她说话的,只有一人——孟宫成!功到自然成!
但既然孟宫成不是沈凤飞,那么沈大哥会易容成谁的模样,无时不刻地保护她呢?她费解地皱起眉头,唉,她怎么才能识破沈大哥的真面目,告诉他,她并不需要这种贴身的保护啊!
是夜,孟郎结束了晚间故事,推门而入,门内一灯如豆,窗外月华如水,孟宫成手执书卷,秉烛夜读,书香盈屋,温良满身。
那画面不是普通地温馨,画中的人物不是普通的风神俊秀……等等,孟郎收敛了唇边的傻笑,游目四顾:没有走错房间啊!她再次疑惑万分地瞅了瞅孟宫成的衣着:服饰整洁没问题,问题是这个功到自然成,会不会穿错衣服了?
“那个请问,你穿着睡服坐在这里干嘛?”她很谦虚地询问。
“我的房间我能干嘛?”
孟郎点了点头,继续谦虚地发问:“可是你不是从不睡在这儿吗?”
“只是暂时!”孟宫成放下了书本。
“什么?”
“从现在开始,我要睡在这儿了。”
“那……我怎么办?”孟郎的脑子不够使唤了。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孟宫成躺下了。
孟郎呆呆地望着孟宫成。
孟宫成闭上了眼睛不看她也不理她,但是,眼睛看不见了,并不代表身体也丧失了反应。他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感觉到了孟郎的移动——孟郎正一步步走向他!
他的身体诡异地热了起来,心跳跟着加速。
孟郎的手向他伸了过来……
“啊——”孟宫成叫了起来,抚着左脸,“你抽什么疯?”
“会痛啊!”孟郎傻乎乎地笑,“这么说不是梦了。”
如果眼睛能够杀人,孟郎已经死过千次万次了。
“不好意思啊,我习惯于拧别人的脸颊。”在那样的目光凌迟下,孟郎只好道歉,“可是你真的很反常耶!”她转了转灵动的眼珠子,白里透红的脸蛋忽然漾出了几分羞涩,“你,你不会是……”
“我和你永远不会有那种可能!”孟宫成冷冷地打断了她来不及说出口的话。
“为什么啊?”少女的心第一次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风暴侵袭,羞涩被抛到九霄云外,孟郎受伤地嚷了起来。
“你不需要知道原因。”
沉郁的脸容,沉郁的口气,疑似压抑着无法言喻的疼痛!
灵光乍现,孟郎恍然大悟:“你……你不会是……天哪,你不可能是……上帝啊……你怎么会是……”
“是什么?”如同看怪物一样的目光扫得孟宫成莫名其妙、毛骨悚然。
“太监!”石破天惊的两个字,震得孟宫成两耳嗡嗡、轰鸣不已。
“你说什么?”咬牙切齿的声音无比艰涩地挤了出来。
“怪不得你第一时间就能编好谎言,原来你根本就是太监!”孟郎语不惊人死不休。
孟宫成缓缓坐起,脸如寒冰目若寒星,对准孟郎的脑袋举起右手。
生死攸关,孟郎敏捷地蹲身低头抱住脑袋高声尖叫:“沈大哥救我!”
没有动静!
孟郎偷偷地睁眼,她面前的男人一脸铁青,已然石化。她小心地退步再退步,选择了一个自认为安全的位置,才挂上一抹绝对甜蜜绝对无害的微笑:“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发誓,在我心里,你的男人雄风绝不会因为这个小小的、小小的误差减弱半分。”为了强调“误差之小”,她举起右手,与眼同高,大拇指与食指拉开一道几不可见的缝隙,和着谄媚的笑声,殷勤地演示给孟宫成,“在我心里,你永远是不打折扣的男子汉!我崇拜你!景仰你!必要的时候,我会冲锋在前,做你的人肉盾牌!需要的时候,我可以讲个故事啥的抚慰你受创的心灵……所以,你实在不必如此生气!那个……灭口……呸呸,也未免小题大做,对不对,哈?”
“哈”字之后,久久不见回应。两人一个坐着,一个蹲着;一个阴沉着脸,一个做作地傻笑。终于,孟郎脸上的笑肌抗议了,她认命地走到孟宫成面前,服务周到地将孟宫成的手搁到自己的脑门上,视死如归地仰起脑袋:“你下手吧!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你算什么好汉?”孟宫成的嘴角抽搐着,这实在不是笑的时候,但是,天杀的,他就是忍不住要笑。他揉了揉孟郎的头,将帽子揉得掉了下来,青丝如瀑,乱落肩头,映衬着那张透着滑稽、幼稚的俏脸。他哈哈大笑起来。
孟郎也不客气,一把将孟宫成的帽子也扯了下来,双手在孟宫成的头发上做起了鸟巢,嘴里还嘟哝着:“来而不往非礼也!”
两人就像比赛似的,疯狂地揉着对方的头发,塑造着各种各样古怪而可笑的发型,直到手酸了,笑容也累了,才仰躺在一张床上。
侧过头,两人都在对方清澈的笑眸里找到了自己的影子。那么近,那么熟悉,那么亲密无间,好像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他们就已经在那儿,不离不弃。两人都有刹那的眩惑,好像天地忽然旋转了起来。
“我们是不是一笑泯恩仇了?”许久,孟郎才打破了这份甜蜜的静谧,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泯恩仇?”孟宫成怔了一下。
“打住!”孟郎扑过去用双手拧住了孟宫成的脸颊,“千万不要再出现这种奇奇怪怪的表情了。记住,我们已经冰释前嫌了,所以,不准装酷!不准忽冷忽热!不准……”
“你很臭啊!”孟宫成忽然嗅了嗅鼻子,“又酸又臭!你是从垃圾堆里钻出来的乞丐吗?”
“啊,讨厌!”孟郎立刻松手,一骨碌从大床上爬了起来,左嗅嗅,右嗅嗅,皱起了鼻头,“是很臭了啊!我都好几天没有洗澡了。”她惆怅地叹了口气,“做男人真好!”
“走吧!”孟宫成俯身穿上了鞋子。
“去哪?”孟郎瞪圆了一对晶亮亮的眸子。
“洗澡!”孟宫成向门口走去。
“不行!”孟郎连忙摇头,“后山的溪水根本没有遮掩,而且这个时候,老是会有学员溜出来洗个冷水澡。不行!”唉,如果可以洗的话,她哪里至于沦落到与乞丐媲美的地步?
孟宫成已经打开了房门:“谁说这里只有一个洗澡的地方?”
孟郎抱着衣服站在岸边,池中的水仿佛长出了一只只温柔的手,向她发出最热情的邀请。她靠近了一步,咬着手指头,犹豫不决地回头问道:“真的可以吗?院长不是说温泉的水我们只能享受一次吗?不过话又说回来,放着这么好的水不用,也怪可惜的啊!”
“再不洗天就要亮了。”孟宫成似笑非笑地提醒。
“啊!”孟郎又靠近了一步,还是不放心地回头,“你真的会一直守着我吗?”
孟宫成忽然扭头就走。
孟郎慌忙跑上前去扯住了孟宫成的衣袖:“哎哎哎,你别这么小气嘛!送佛送到西知不知道啊?真是的,又没说不洗!好了,虽说你是个太监,但也毕竟是个男人,你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别动!”
“太监”两个字明显刺激到了孟宫成,他的身体僵硬着,但终于放弃了申辩,默默地席地而坐。
孟郎眉花眼笑,凑近前去在孟宫成的脸上“啵”地亲了一下:“你果然是个好人!”
“臭死啦!”孟宫成推开了孟郎,“还不快去洗干净!”
孟郎已经下了温泉,孟宫成的脸却还残留着孟郎温润的气息,那绝对不是一种臭味,相反,那味道很芬芳很甜美,从孟郎柔软的双唇传达过来,渗入他脸上的毛孔之内,一点一点地、缓慢地融化,像轻盈的气流缓缓升起、弥漫,将他带入快乐世界。
“功到自然成!”孟郎轻轻地喊道。
“干嘛?”孟宫成没有回头,硬邦邦地问过去。温泉的热气好像也熏热了他的脸颊,熏得他又热又红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院长说,这个温泉的水是皇上和他的妃嫔沐浴的,是不是啊?”
“你管这个干嘛?”孟宫成的语气似乎更加不耐烦了,但是他的心却与孟郎一起沉入了温泉之中,暖到无力而慵懒。
“这个很重要啦!这个意味着我可以有幸看到那些美美的妃嫔哦!你知道吗?院长让我们展现自我特色的绘画作业,我就缺女主角了呢!”孟郎一边尽情地享受池水温柔地抚触,一边慢声细语地说话。
“就算她们来了,你也看不见!”
“为什么啊?我偷偷看一眼不行吗?”
“除非你不想要你的眼睛了。”
孟郎吐了吐舌头:“这么惨无人道啊!不过我是太监,应该可以看到的吧!”
孟宫成嗤笑:“难道你想做一辈子太监?”
“这样才好呢!”孟郎嘀咕着,以为孟宫成听不到,“可以一辈子和你不分开。”
沉默!
唯有泼水的声音,清清凌凌的,激荡在皮肤上,跳起顽皮的水花。
沉默!
寂静的空间,孟宫成无比清晰地听到了内心的喧哗!他仿佛觉得多年来的孤独与苦闷正在逐渐消融,曾经的空虚补足了,曾经的焦虑消散了,曾经支撑着他活下去的仇恨居然变得可笑而可憎了。他那枯寂的心田里注入了一股清凉的泉水,他那幽暗的灵魂中升起了一轮明亮的太阳,一种暖洋洋的感觉让他感觉自己那副沉重的身躯仿佛一下子长上了灵巧的翅膀,在一片白云之间随意遨游。
等他终于回过神来,孟郎已经俏生生地站在了他的面前,湿漉漉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她的后背、肩头、前胸,湿漉漉的眼睛带着温泉的水汽,羞答答地瞅着他。
“我好啦!”
还是一样的男装,还是一样的容颜,但是,有什么却不一样了。孟宫成仰望着洁净无尘宛若仙子的孟郎,鼻息萦绕着莫名的花香,花香徐徐流过他的身心,流向不可知的远方。
孟郎咬着嘴唇,洁白的贝齿戏谑着娇嫩的红唇,娇憨中带着些妩媚,说不出的婉约动人。
孟宫成猛然起身,迎向孟郎。耀若晨星的眼睛在漆黑秀丽的眉锋下炯炯发光,正像荆棘丛中的烈焰。
孟郎的心漏跳了一拍,颊如炭烧,炙热难耐。她慌慌张张地回避了孟宫成那对燃烧的眸子,双手紧紧抓住了她的包袱。
“走吧!”孟宫成擦着她的肩膀,向前走去。
孟郎舒了口气,紧张缓解了,然而那欢快的心情竟也跟着瓦解了。哦,孟宫成是个太监哦!她和他,果然绝无那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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