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祠堂并不是一个多么好的地方,因为是交给了下人打理,所以并没有多么的不敞亮。
只不过,却因它本就地处偏僻,再加上恰巧在危兰月进去的第二天就下起了大雪,以至于这个地方又湿又冷,生生将那个好容易被放出来的人得了伤寒。
奈何还不等她的家人察觉到她的情况,她就一下子冲出了府邸的大门,任由危云月在她的身后怎么呼唤没能把她给拉回来。
那湖边依旧是平常的模样,只不过恐怕是因为刚刚下了一场大雪,并没有和原来一样有那么多人光顾。只身走在湖边的危兰月目光一直都落在那已经结冰了的湖面上,厚厚的冰层掩盖了湖水的风姿,使得这里变得一片雪白。
忽然之间,危兰月觉得自己的脖子间传来一阵寒冷之意,这才想起了自己的出门之时自家二哥匆匆给自己扔过来的那一把刀。
那刀本被她立于身后,冰冷的刀身贴着她的勃颈,和着这冬日里的冰凉递给她丝丝寒意。她的目光似在盯着湖边枯树,又似放空远方,久久未曾移动。
她又想起了那天父亲对自己说的话——何不食肉糜。
她虽然是一个从小玩到大的人,却一点也不缺少这种关于历史,关于个人品德的教育。别的大家闺秀们生来就是《女戒》,而她生下来学的第一篇文章却是父亲当时给那个刚刚进军营的大哥讲的《孙子兵法》。
她至今还记得那其中的第一句话——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在那以后的时间里,不论是诸子百家的学说,还是各种兵书会战之道,都让她了解了个遍。只是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们学的东西,却着实是一件也不会。
她自以为自己的见识已经足够支撑她与他们几个商议大事,却不料父亲刚刚回来就给她来了这么一个大大的惊喜。
何不食肉糜……
可是她认识的世界,本身就是这样的。而那几个在丁卯巷里的女子,也是她认为这整个京城里最应该被帮助的人。
可是……可是……
刀身几翻旋转击打于雪地之上,随之而起的雪块使得这晴日里下起了飞雪。枯草渐渐从刀身下闪现,在刀身离开后几多颤抖便再次归于平静。
又因为这里的枯草太过盘根错节,或者是因为这里的雪太过细腻,在一个转身之后,危兰月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重力击打之下,被撞起来的雪花各自飞舞,有几滴落在了危兰月的脸上,与她那悄悄流出来的泪水混合在一起。冷热交织,最终又重新掩藏在雪中。
“皇上,哎呦,您慢着点……皇上小心,下雪路滑!”
尖锐的声音远远传来,断断续续的并不能听得很清楚。因为危兰月本身也一直没有落下自己在军营里学到的东西,所以不论是听觉还是自己的反应能力都不在话下。
只不过,现如今听到这个声音的她并不想动。她甚至想,自己可不可以就这么一下子躺下去,直至无穷尽也。如果是那样,或许她就不用再去纠结那何不食肉糜之说了。
听到自己身后那人的声音,正在兴头上的小皇帝并没有回头去瞅上一眼。他只是继续按照自己的步子走,甚至在那人说完这些话之后微微有加快自己脚步之势。
“都说了,出了宫之后就别叫我皇上。我可是那戈安街头最无忧无虑的人,既然已经出了宫门,就没那么多规矩……哎路士你快点,我就知道不应该带着你出来。你看看你走得慢的,再走一会儿就耽误我捉鱼了!”
只见那在前面蹦蹦跳跳的人不由得在这雪地里转了一个圈,一边后退着往湖边走去,一边笑盈盈地盯着那个一边让他小心点,一边却又自己一个没站稳差点摔了一跤的人。
见到那人滑稽的动作,那个正在往后退的人不禁大笑起来。
“既然路士你追不上我,那我就自己一个人去抓鱼了!”
说着,那人又继而转身回到自己原本的方向,一边笑着一边往湖边快走过去。
和着这人的话,若这时候看去的话,定然会发现那隐藏在湖上雪堆里的一点点异样的凸起。只见那小皇帝见到那小雪堆之后更是兴奋了,连连加快自己的脚步往那个方向走去。
“你快点,把那个什么大钉子给我拿过来!”
一时间,小皇帝也想不起来那个大大的长得和钉子一样的东西叫什么,不由得换了个通俗易懂的称呼去呼唤它。
“哎,公子您也等等老奴啊。这冰铲和冰锥都还在后头呢,要不您先看看鱼把头在哪儿,您找到后在那里稍微等一会儿,老奴让他们的动作快点!”
知道那跑在前面的人的心性,路士不由得停在一个可以让对方听到自己的话的地方以手按着膝盖喘上几口气。面前因为天冷而出现的雾气让他没能立刻看清那人的表情,只不过,从那人回答的语气来看,他似乎是对他的这个提议还可以接受。
即使,那声音之中的不喜也未曾掩饰。
“你们都抓紧时间!怎么能让公子在那里等着呢?你们看看你们这成个什么体统,都快点,伺候的好了回去少不了你们的赏钱!”
他这话一说出口,那一群跟在后面的人不由得就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毕竟,没有一个人是对赏钱不动心的。
见对方已经应承下来了,小皇帝也不由得在这里等着那几人慢吞吞地过来,想着回去之后把原本打算给他们的赏钱减去一半。
说起来,毕竟是一个闲不得的人。等了一会儿见那些人还没过来,小皇帝的视线不由得就开始到处飘忽,希望看看这周围是不是有什么好玩的东西等着他去发掘。
只不过,他这一看不要紧,还真真让他给逮到了!
之间那已经全部都是枯枝的灌木从中有一个白色的凸起,方才他没仔细看,还以为那不过是因为被风吹的而形成的鼓包罢了。只是如今定睛一看,却是让他注意到了那隐藏在灌木丛里的一小块黑色。
见到这个情况,小皇帝不由得打开了自己好奇宝宝的设定,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往那个方向挪去。
“公子您……”
不等那边的人把话喊完,小皇帝就做出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他朝着路士的方向递过去一个你们做自己的事情的目光,自己依旧小心翼翼地一步又一步地想方设法接近自己的目标。
还不等他走到那里,就看到了那一点附近的各种狼藉。说起来,这里因着昨夜的大雪而一片雪白,这里不仅仅有了数不清的脚印,更重要的是——它竟然连草都露出来了!
看到这个情景,小皇帝眼中的那份好奇之色更甚了。
他又走了两步,看到那被人丢在一边的刀。他蹲下身子将那刀捡了起来双手握着刀柄挥了一下,眉头不由得皱了皱。
嗯,有点沉……
用那刀当做自己的拐杖,小皇帝拄着它围着那个灌木丛绕了一圈。那一圈他绕的很慢,每一个脚印之间的距离都一样,相互之间围成了一个圆形。而那个被他拄着的刀,也在这大圆之中戳出了一个小圆。
只不过,当他再从这个圈子外面把那用刀戳出来的洞洞连到一起的时候,那个已经被认定了一定是一个人的白色凸起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公子?我们什么时候过去?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那个不久前还在不远处张罗着把那些人都叫过来的路士现如今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一张老脸正笑的跟花儿一样等着那位的指令。
只不过,那小皇帝的心现如今显然并不在那冬捕上面。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那个躺在地上的人,转而看着那个弯腰站在自己身后等着自己发放命令的人说道:“路士,你说这人是死的还是活的?”
“呃,老奴觉得,这天寒地冻的,这人怕是已经死了。”
“我觉得这人应该还没死。路士,一两黄金,赌不赌?”
和小皇帝出来的时候确实是时不时都会遇上这种跟你赌一把的情况,好在小皇帝赌这些玩意儿也只不过是为了好玩,不论是赌赢了还是赌输了都高兴。
也正是因为这样,路士才敢那么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如若不然,他们这一个弄不好,可是惹怒天威的事情,是要掉脑袋的!
都说伴君如伴虎,他就算是个沉睡的老虎,咬上一口也是要没命了的。
“哎,公子既然有这个想法,老奴自当奉陪!”
说完之后,本打算自己上前测验测验的路士忽的被小皇帝拦了下来。只见那人对他嘿嘿笑了一下,迈开自己的步子上前站到了那个人的面前。
他的鞋子因为在雪地里踩多了,鞋底早就已经变成了一片泥泞。只见他那右脚抬起,在路士忍不住偏过头去不忍看的动作中,直直踹到了那团白色的凸起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