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小厮与木灵内心的悲欢离合并不相通。
傍晚时分，莫楚辰去了一趟名叫百花萃的戏园里看戏。
那百花萃布置得可谓是精细，园内香气环绕，繁花锦簇。
走几步路就可以看见作为莲花状的壁灯，红艳艳的灯光互相照应，隐约可以听见那唱戏的声音。
莫楚辰刚找了个称心的位置坐下，却见几个女子装扮的人簇拥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缓缓走过。
仔细看，那一行人穿着全是廉价的戏服，倒是被簇拥着的那个身上的衣服是真真的掐金丝缝银线，头上的饰品也是货真价实的紫金珍珠和金银翡翠。
“柳老爷。”那人路过莫楚辰这一桌的时候特地停了脚步，行了礼才离去。
“这标致的孩子，以前倒是没见过，一时还雌雄莫辨了。”
莫楚辰吃着茶点，随口那么一说。
“老太爷，这一位是百花萃新来的花旦，这打扮起来可真是美！”
旁边看戏的人忍不住地说上一句：“那身段，那小眼神，说是哥儿都有人信。”
听到这里，旁边立即有人反驳：“百花萃里可全是货真价实的男人，怎么会以次充好呢！
这一位是李田，之前是另一个园子里的……。”
“他唱的戏可好听了！光是订他戏的人就可以排三天三夜了。”
任凭大家吹得天花乱坠，莫楚辰对苏明花旦也不感兴趣，更没去在意。
他只是听了一场戏之后就回去了，毕竟对他来说，这听戏就和看电视一样，只是个新鲜，演员是什么样的，他并不感兴趣。
却说，这柳家大院内，一身布衣的柳羽站在窗边若有所思地盯着外头看。
他是柳羽，亦不是柳羽。
他自出生之后就有了一段记忆，一段关于另一个时代的记忆，那个时代里，人们出行坐着汽车，玩乐全靠手机和电脑，也没什么哥儿，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
这哥儿，在柳羽的三观里就是个类似人妖的存在，只是不同于他记忆中的那种人妖，这个时代的哥儿可以活很长久，还可以生孩子。
若这身份不搁在自己的身上，柳羽也不会在乎什么男人女人哥儿的，他就想好好的活着，然后利用脑袋里的那些记忆升官发财开后宫。
偏偏一切都事与愿违，他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而是那暧昧不清，不知道如何定义的哥儿，这事情可就闹大发了。
哥儿没得科考，没得娶妻，甚至还需要嫁人。
柳羽打小就信誓旦旦的要终身不嫁，而对黎梵，他自小就觉得对方只是自己的小弟而已。
偏偏命运给他开了个一点不好玩的玩笑，他居然在好不知情下定亲给了黎梵。
这对于柳羽来说，这种事简直就是在他的自尊心上反复捅刀。
这好巧不巧的，前些日子，黎梵就给他来了信件，明里暗里地要求柳羽要劝住柳老大爷，千万不要把婚事给定下来。
这让柳羽不管怎么想都有一种脸被打肿的错觉。
夜渐渐深了，柳府里灯火通明，几个丫鬟嬉笑着走过，柳羽在大家不注意地时候跳到了窗下的草丛里，以下仆的打扮，带着他小厮的腰牌，大大方方地离开柳家。
这柳府说大那不能算大，但说小也不小，里头林林总总百口人，再加上夜黑风高，柳羽乔装改变一番，勉强是忽悠了后门那些守门的护卫。
晋城并没有宵禁，即使夜色已深，街道上依然是灯火通明，行人颇多，但此刻出行的人多半是三教九流之人，要么惹不起，要么不能惹，偶尔几个出来喝花酒的也是狐朋狗友一大群。
晋城内的房屋都没超过两层楼的，看着皆是矮矮的木制房，一栋紧挨着一栋，夜风凌冽，店家挂在门口的旗帜飘动着，发出烈烈破风之声。
这时候，一直躲在柳府门口的人偷偷摸摸的找上了下仆打扮的柳羽，两人嘀咕几句，悄悄地溜到了附近一家茶楼里去。
这夜晚生意火爆的到底都是酒楼和花楼，茶楼一贯幽静至多就一些唱曲和说书的，夜里来茶楼的更是少得可怜。
这两人大大咧咧的坐在茶楼内，左右就一两个赶路的客人休息一二。
“你怎么样了？”黎梵环视了左右，在确定没有人偷听之后，赶忙的询问：“我总不能真的娶你吧！过去十八年里，我可都把你当哥们的！”
“你以为我乐意嫁你啊！”柳羽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把茶水一饮而尽：“我的梦想是娶一房的小老婆好不！”
“那你倒是想办法啊，我推诿到明年科考之后，但到底是纸包不住火的。”
黎梵生得并不难看，长相斯斯文文，一双桃花眼看似无情却又多情，这长相走在外面都少不得被姑娘暗送秋波。
黎梵是土生土长的梨国人，脑袋里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但他自小就和柳羽一块玩耍，的确是只把柳羽当兄弟，从来就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得娶了柳羽。
这种事对黎梵来说简直比路上遇到妖魔鬼怪还骇人，况且作为发小，黎梵是很清楚柳羽的性格，那厮就是个只爱美人的主！。
要是真把那厮娶回家，他以后的小妾还怎么办？指不定被柳羽给惦记上！。
一想到这里，黎梵整个人都不好了，有什么事情是比大老婆惦记上小老婆更可怕的事情吗？。
老婆？呸呸呸！鬼和他柳羽是夫妻！
黎梵一个哆嗦，赶忙从自己无端的幻想中脱离出来：“这可如何是好啊！”
“还能怎么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这就和老爹摆明态度，没道理他知道我喜欢的是女子还非要我嫁人吧！”
柳羽完全就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他只知道柳富贵对儿子一贯宠溺，却下意识的忽略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压根不能算是正经的儿子。
“不是吧？我看柳老爷不像那么开明的人。”
黎梵心中有些慌，总觉得小伙伴要做出什么天大的事情来。
“不不不，黎梵，你看，我们两除了一个会生孩子之外，其实也没有什么差别不是？所以我现在去找个女子，非她不娶，我爹怎么样都会软化态度吧！”
对于这件事，柳羽十分乐观：“到时候你再出面退亲，困境就解决了！。”
“你怕是低估了柳老太爷在柳家的地位，你要是敢带个女子回家，怕是他分分钟能把你打死，**都要你嫁给我，免得污了柳家的名。”
黎梵完全不能明白小伙伴这样盲目乐观是闹哪样。
说起外表的差距，男子和女子还不都是人？待遇差距不也一样天差地别，更何况是哥儿？。
可惜，柳羽现在是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主意好，哪里听得进黎梵的劝说。
“唉，这美人是谁？”正说着自己讲话呢，柳羽目光无意间往外头飘去，这一看，他就呆住了，街道上一个穿着粉红长裙的女子单手拎着一通的酒，健步如飞地离去，那女子的外貌实在美的惊人，唇红齿白，眉眼含笑，令人一见倾心。
“什么美人？”黎梵往外看去，什么都没看见，只能看见一个单手扛着水桶的背影。
“应该是百花萃里面的，没什么好稀奇的，里头的人一个个美若天仙。”黎梵并不喜欢听戏，但他陪着长辈去过几次百花萃的园子，那些戏子化完妆一个个真真的美得和妖精一样。
“我想去看看。”柳羽听得心痒难耐。
“我劝你不要去，里头都是有身份的，你要去了，分分钟被发现。”
黎梵可不想自己的小伙伴自投罗网，而且百花萃有什么好看的？左右就是个唱戏的地方，里头还全部都是男人。
“你不去算了，我自己去。”柳羽挥了挥手，贼头贼脑地跟着去了百花萃，夜晚的百花萃依然是灯火明亮，只是观众明显就不多了，唱戏的也都是一些功夫一般的。
“快要午夜了，该走了。”没多久，几个看戏的也离开了，独留下戏台上的人和乐师还在卖力的敲打卖唱。
“你们怎么就走了？”柳羽往戏台看了一眼，随便问一个观众。
“午夜这场戏不是唱给活人的，你年轻人不懂就不要乱看，走吧，改明儿再来。”说着，几个观众推搡着柳羽出了戏楼，还把门口的布给拉严实了。
“这百花萃最好看的人是谁？”柳羽到处张望着，园子里有许多戏班子里的人，可惜就是没见着他魂牵梦绕的那一位。
“你是说李田吧？他的确是挺漂亮的，就是性格不太好，私底下骂人那是，唉！”
几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
“李甜？”柳羽没有立即离开，他在戏园子里乱逛了起来，戏楼是进不去了，但西园倒是挺大的，有不少地方还挂着不让外人进去。
柳羽没在意这牌子，大大咧咧地闯了进去，这才意识到，那地方是人休息的地方，相比起前院那种阳春白雪的造景，后院要朴实无华许多，甚至更多几分烟火味。
这时候，柳羽才注意到，不远处的假山后面，几个没有卸妆的人还在咿咿呀呀的练着唱，或者练习其他杂项。
这些都不是柳羽关心的，他注意到了那一群人便是有个桃色长裙的女子正和人讨要皂角，那面容赫然就是他惦记多时的那个佳人。
鬼使神差地，柳羽就那样跟了过去，说来也怪，那女子居然去了一处水池子里，解开腰带，似乎就要洗漱去了。
“不是吧？那么大胆的吗？”柳羽往后退了一步，不巧踩到了地上的树杈。
“什么人？”李田也没心思洗澡了，厉声的喊了一声。
柳羽心神打乱，害怕之下，转身就跑了，他没敢停住脚步，因为他听到李田就在他背后边跑边喊。
此刻，一道黑影忽地出现在柳羽的面前，未等柳羽看清楚来人，他就被拦腰抱起，轻巧地翻越了墙，离开了百花萃的大院。
“我倒是没想到柳兄你那么彪悍，居然到百花萃大院里偷看花旦去了。”
黎梵可是被刚才自己看到的景色给吓了一跳，那李田手拿着木棍，妆卸了一大半，看着可骇人了，若是被敲上那么一下，怕是不死也得残废。
这一惊之下，黎梵拉着人就逃出了百花萃大院。
等冷静下来，黎梵又寻思着，李田是个男子，应该不会想不开跳河。
“谢了，我平时也不怎么去听戏，还真不知道有那一号人物呢！她可真美！。”
柳羽哪里是没去听戏，他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折腾他记忆中的火药，玻璃，肥皂之类的，外面的风土人情也仅限于哥儿可以去的几个地方，戏楼他压根就没去过。
当然，他更不清楚，百花萃里的戏子全是男的。
“好了，你也早点回去吧，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最近要去皇城了，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你不要被你爹给打死了。”
黎梵可不想再看见小伙伴无脑的跑到百花萃院子里。
“行！给你当礼物。”柳羽从衣袖里找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银票。
黎梵瞧着，差点笑出声：“你至于吗？送个银票也拿最烂的一张。”
“这不是穷的吗？”
柳羽将黎梵没收，赶忙又把银票回收了回来。
他悄悄地回到了柳府，原本他是想和黎梵商议逃走的事情，可见到李田之后，他决定留下来观望一会。
此刻，柳家大院的另一边，莫楚辰捉回来的木灵一番洗漱后被安排到了一间厢房里。
由于第一次当人，木灵很不习惯，他看什么都不顺眼，但又因为自己现在幼崽的模样，什么都办不成，整个人简直纳闷的差点哭了。
“唉，老太爷捡回来的小孩怎么没个动静啊？这天大的好事，那孩子还一副死人脸，真不讨喜。”
路过厢房的护院低声地议论。
“谁知道呢。指不定人家就喜欢当乞丐。”
“唉！不说了！
刚才巡逻的时候，我发现柳羽少爷又跑出去了，还带了烧鸡回来吃。
怎么办？老太爷可是不许他出门的”
“假装没看见啊。
他都多大的人了，出不了什么事情的。
这出门的事情要是被老太爷知道，我们少不得被扣月钱了。
左右当做没看到最好。
再说，那位爷想跑，谁还拦得住。”
“也是，他过去还做过大风筝，从院里飞出去，结果摔断腿呢！”
几个护院一边说着一边漫不经心地离去，月光拉长了他们的影子，也给这寂静的院子带来了一抹亮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