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澄不免紧张起来:“夫郎已有了孩子?”
她下意识地看向对方的小腹,后者的小腹平平,一点也没有“发福”的迹象,江孟真最近也没有什么害喜的反应啊,还是说她只顾着读书,没有仔细观察。
江孟真摇摇头,手抚了抚他自己的小腹,面上不自觉染上几分沮丧:“若是真有,便好了。”
“那你怎么突然这么问?”古代又不比现代,要苦恼孩子养不养得活。除非那种家境十分贫寒的人家,基本上是生得越多越好,要孩子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嘛。
江孟真道:“没什么,我只是担心你觉得现在还不到要孩子的时候,不喜欢孩子。”两个人初遇到现在也有快一年的时光,可如今郝澄的年纪才十八,很多女子在这个年纪还没有做好做母亲的准备呢。
而且郝澄现在是事业的上升期,她也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亲戚,府上的人际往来和琐事悉数由江孟真打理,他若是有了孩子,到时候两个人都没有什么经验,想必要忙得脚不沾地。
郝澄安抚他:“现在还没有呢,何必思虑这么多。你问我是不是很想要个孩子,说实话,我对孩子说不上特别喜爱,但是只要是夫郎生的,是男是女我都会喜欢。”
听她这么说,江孟真眉间忧思却未曾减少半分:“那若是生不出孩子来呢?”
这又是一个老问题了,郝澄婚前婚后都回答过好几遍了:“若是生不出也不要紧你若是喜欢孩子,等到时候我们领养两个,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她并没有非要孩子的执念,原主的父母亲族早就成了一捧黄土,也不会逼迫她非要有自己的孩子。江孟真要真是对孩子有执念,这世道孤儿那么多,没了父母的也不少,总能领养到合适的。
江孟真朝她笑了笑,笑意有些勉强。郝澄看出他的不对劲,当下便问:“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还是说,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些什么?”以前江孟真也问过这些问题,可也没有哪次是像今天这样的。
而且她都安抚了,他也不见得放心,显然心里还藏着事情。
次日她正好休沐,趁着江孟真还在床上安睡,她便找了江孟真另一个贴身小厮竹取那里,问了江孟真昨日见了何人,又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她没有问江孟真和旁人都说了些什么话,因为这一些,她会选择亲自问江孟真。
原本伺候江孟真的竹青回乡探亲,这几日跟在江孟真身旁伺候着的都是竹取。
郝澄问的直白,但一开始竹取就遮遮掩掩的:“主子他昨日一整日都在府上,也没有见过什么外人。”
郝澄便冷了脸色:“孟真应过我不会瞒我,只是有些事情,他不好主动说出口,我才选择来问你,不过竹大公子这么有主意,向来也是不把我当这府上的主子罢。”
竹取状似诚惶诚恐道:“奴不敢当。”他不过是个下人,无论如何也当不起郝澄口中这个公子的称号。
不等竹取多作分辩,她又道:“既然你这么喜欢自作主张,我便做了这个主,你也用不着在孟真身边待下去了。”
她对江孟真当家作主没什么意见,只是这府上要是只认江孟真这么一个主子,以为她性格好揉捏,不把她的话当回事,那这日子也委实过得没什么意思。
竹取忙道:“家主大人您想想清楚,您主子被我伺候惯了的,他肯定是不愿意让竹取离开他的。而且这事情也是主子吩咐我不然说的。”潜台词就是,要能真从江孟真那边问出来,郝澄肯定会问,何必来为难他们这些做下人的。
他搬出江孟真来,郝澄却未因此退让,反而脸色更加铁青:“你的意思是,我还做不了这个主了。”
竹取低眉顺眼道:“奴没这么想过。”
虽然他嘴上说的他没这么想过,但言语和神情分明就是这个意思。郝澄气得厉害,倒也没有当场和他撕开,而是深深看了竹取一眼,便拂袖而去。
待到江孟真醒来,寻郝澄不见,便问了句身边下人:“妻主去何处了?”
竹取用温水打湿的毛巾替他擦拭了面颊,然后答道:“家主大人一大早就去了书房,兴许是温习功课去了。”
江孟真用过清粥小菜,便起身去寻郝澄。竹取作为贴身的小厮,自然是随他一同过去,手上还捧了厨房晾凉了的,清热解火的绿豆汤。
等他进了书房,他带着笑颜进去,态度十分热情,郝澄只抬头应了他一声。
虽然说不上失礼,回应他也很及时,但相比平日来说,态度实在是太过冷淡。江孟真便问她:“妻主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
郝澄定定地看着江孟真:“夫郎能先告诉我,你昨日去了哪些地方,又见了些什么人吗?”
江孟真面色一僵,动了动唇并不答话,站在江孟真身侧的竹取神色一变,手中捧着的绿豆汤都打翻在地上,装着绿豆汤的瓷碗也碎落成一片片。
“对不起,对不起!”竹取忙跪了下来,用手帕去擦拭地上的污渍,连碎瓷片割破了手指他都没有在意。江孟真立刻训斥了他,命几个仆侍迅速清理了书房,并让人将竹取带了下去。
关起门来之后,江孟真低声道:“你何苦在外人面前这般难为我?”
郝澄面上露出个略带讥讽的笑容,只是这讥讽中还带了几分,她反问他道:“你觉得我这是在外人面前为难你?”
江孟真没点头,也没有摇头,沉默即是默认。
郝澄面露失望之色,又接着道:“自婚后起,夫郎问我行程,我从来未曾隐瞒过。你让下人跟着我,打探我的举动,我也未曾表现过什么不满。但现在,我连问府上下人夫郎的行程的资格都没有了。这府门上虽然挂着的是郝府的牌匾,但这府中的下人心中都只有夫郎这一个主子。”
江孟真忙分辩道:“不是那样的,你平时里有什么吩咐,他们不都听从了吗?若是有哪个不听你话的,你告诉我,我当下便命管家发卖了他。”这府上的下人伺候郝澄还是十分尽心尽力的,只要不和江孟真有什么牵扯,只要是郝澄吩咐的事情,她们都很当一回事。
郝澄反问他:“她们听我的吩咐,难道不是因为夫郎先前三令五申过?但凡涉及到夫郎的事情,只要是你不想提的,这府中上下便能瞒得我死死的,而我随意说了一句话,顷刻就能传到夫郎耳朵里去。这也叫听我的吩咐?”
江孟真沉默不语,因为郝澄说的句句属实,饶是他巧舌如簧,也不能在郝澄面前把黑的说成白的。
她叹了口气:“当然这不能怪夫郎,兴许是因为为妻实在没有本事,性子太温吞,压不住这些下人,所以没人肯听我的。我先前攒些的财产不够多,但这些钱也应当能够在京城买座小院子。只雇一两个下人,她们卖身契捏在我手里,也能用的顺心。”
江孟真便立刻变了声调:“妻主这是要搬出去单过?那你把我当作什么,又想让旁人如何看我?”
郝澄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我原本觉得,自己可能忍受这一些,但过了这么些日子,我还是觉得在明州城的日子快活些。”
江孟真性格强势,打理内宅又是一把手。再刺头的下人都能被他整治的服服帖帖,况且这宅子里的下人,悉数都是江孟真先前选的,和她没有什么干系。
她原本是觉得,旁人挨说她吃软饭,瞧她不起,又不影响到她们的生活,妻夫两个之间自己明白事实如何,倒也没有多大干系。但府上如今这般样子,仆人们的区别对待,实在是教她恼火。
但靠着江孟真整治仆人,她还是显得没什么用处。而她自己去发火整治江孟真选的这些人,看起来好像又没什么立场。
婚姻是不断的磨合,也有很多的摩擦。每一次发火都是因为先前早就埋下了隐患。郝澄毕竟不是纯粹的这个世界的人,比起那些性格冲动、当场直接发作的女子,她的性格要更冲动一些,但发作起来,也是让人够呛。
她顿了顿,道:“这些人是你选的,对你也是忠心耿耿,自然是处处为了你着想。我也能够理解,只是站在我的立场上,未免觉得有些难以忍受。更何况先前我和夫郎便说过,妻夫之间信任何其重要。我信夫郎,夫郎也应允我不会瞒着我。”
她看着江孟真有些苍白的脸色:“我自认信了夫郎,夫郎却始终不信我。便是下人也和着夫郎一起防着我,也不说要刻意分开,只是我想暂时离开几日,冷静冷静,兴许我就想明白了呢。”
她这话说的何其委婉,何其酸楚。这府上的下人唯江孟真之命是从,他们要这样瞒着她,不把她当回事。还不是因为江孟真的表现和吩咐。
这世道便是如此,若是男子嫁入高门掌权,只要做妻主的表示对其敬重,做主夫的手段强硬一些,府上下人必然是服服帖帖的。
在旁人眼中,郝澄虽然不是入赘,但那也是高攀,她对夫郎的敬重和包容是怯懦和没用的表现。虽然也有小脾气,也会发火,但很快就会被做主夫的哄好。江孟真要让人盯着郝澄,这些下人立马去盯着。但郝澄问他们一个关于江孟真的消息,只要他们觉得江孟真不会说,对郝澄便十分敷衍。
谁让家主是个脾气好的,对主夫又好得没话说,只要把理由都推到主夫身上,郝澄对江孟真那自然是没话说,也不会强逼着对方非要把一切都说出来。
她说的是很轻巧,但江孟真心里却咯噔一声。不同于新婚之夜的那一次,郝澄这次怒意没有直接表现在脸上,看起来也很平静,但她这一次比先前还要失望多了。
江孟真本能地觉得,这次要是不说开,他定然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他慌忙去扯住郝澄的手:“是我不对,我不该辜负你的信任。”
郝澄摇头,很是平静地道:“是我也不对,我不高兴应该一开始就说的,也不该住进了夫郎的大房子,享受着夫郎的钱财还嫌弃这些人伺候的不满意。”
江孟真声音都不自觉尖锐了几分:“我看谁敢这么说!”他眼泪几乎都要被郝澄逼出来。
这段婚事里,外人看来是郝澄高攀,但实际上除了住的地方更舒适一些,房间更宽敞些,郝澄还没有住哪明州城的院子里舒服快活。但撇下夫郎那么好的住处不住,非要矫情地去买个小房子,让他跟着一起吃苦,郝澄还不是一样要被外人诟病。
如果怎么做都是错,难道就要为了外人的想法轻易把婚事给放弃吗?他有过忧虑,但郝澄没有为了面子或者是别的原因轻易放弃他,在未来的居所,主婚人,还有过程,都是处处迁就他,顾及他的想法。
至于婚后,她对他太好了,好到让他不敢相信她有这么好,以至于他不断地试探,却忘了对方的信任也是会消磨掉的。沙子握得太紧,从手心落下就越快。郝澄的信任也是如此
郝澄在一开始的时候便与他说过,她也是需要信任的,也需要回报,只是他太紧张,太敏感,总是郝澄退一步,他就忍不住更进一步。郝澄有什么错呢?无非就是不像其他的女君那样,对他这个做夫郎的太好了些。
若是一个人对所爱的人好也是过错,那他真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事情了。
他牢牢地拽住郝澄的手,怎么都不肯松开:“你不是问我昨日见了些什么人吗,我都告诉你,只要你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