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时候郝澄一起来便为江孟真画眉,她没有那么心灵手巧,学不会这里男儿家梳的那种繁复至极的发型,不过画眉是前世就会了的,只是许久不曾画过,画起来的时候手法显得还有些生疏。
江孟真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无意地感叹了一句:“妻主的手艺这般好,若非你手巧,我几乎要以为妻主是为旁人画惯了的。”
郝澄在膳食方面的手艺没得说,刀工也极好,这初次为他画眉便画得像模像样,手一点都未曾抖过,想来和这方面也有关系。
郝澄动作停顿了一下,笑道:“兴许上辈子咱们两个就是妻夫,我早就为夫郎描眉了千百遍呢。”
江孟真便眼眸含笑,看着郝澄的眼神也是情意绵绵,到底是新婚妻夫,正值蜜里调油的时期,一大清早的腻腻歪歪的她们两个也不会觉得不自在。
等到江孟真看起来心情愉悦的时候,郝澄便提了方余的事情,一开始的时候江孟真还听着好好的,虽然不甚感兴趣的模样,倒也没有流露出什么厌恶之意。
但在她讲到那枚被方余护得好好的玉佩的时候,他又突然变了脸:“你要为她养伤我没意见,也不介意你在她身上花银子,但她必须搬出府去,不能住在咱们府上。”
郝澄实在是不解他的态度:“住在府上总比住在外头安全,而且我先前应允了方余她留在府上养伤。咱们府上那么多间空屋子,我也没把她安排在咱们的院子里,你为何非要把她赶出去?”
对江孟真的做法她也是甚为不解,解释了好几回,他还是这副态度,郝澄也难免有几分不高兴:“方余是我难得的朋友,她现在受了伤,在咱们府上只是暂时逗留,我和她说好了,让她养一个月,一个月之后便是秋闱。到时候她有了落脚的去处,自然会搬出府去。”
她顿了顿,容色间竟有几分难得的冷酷:“我看重你,便连带着看重你的家人,看重你的一切。我难得这么一个朋友,你若是真爱我,想必也会看重她。我也不要求你帮她什么,你就不能为了我,应了我这一回吗?”
她这话是因为情急之下,说的有几分重了。她话音刚落,江孟真的呼吸便急促起来,眼眸也陡然变得幽暗深邃,他紧紧盯着郝澄,不错过她面上的半点神情变化。
语气失望中带了几分愤怒:“我不是说了,她不能住在府上。这是我们两个的家,要旁人住进来作甚么。我名下有好几处宅子,你随便选一个,让她住出去便是了。你自个是对她没有什么想法,可是她呢,她若是对你有意呢?”
他顿了顿,胸膛因为气愤的缘故还剧烈地起起伏伏:“你方才也说了,她被那么多人打,还要护住那玉佩。岂不是把这东西当作了你们的贴身信物?我送你那么多配饰,也不见你哪件是贴身放在身上的,怎么她只送了一个破旧的护身符,你就当宝贝一般地搁在身上。你若是真的对她无意,为何非要留着她在府上!你处在我的位置想想,若是我有个好友对我有意,他受了伤,你会同意让他留下来吗?”
能够帮方余的忙,已经是江孟真看在郝澄的面子上做出的大让步了。虽说他面上看着圆滑讨巧,但心眼真真算不得大。
对待自个不喜之人,向来是面上与人交好,然后笑眯眯地把人卖了,还让人感激涕零地帮他数钱。
郝澄算是他第一眼看的顺眼的,而方余其人,他天生应当是与这人犯冲。
若非有个郝澄在,他不对那个姓方的女子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哪里会违背自己的心意去帮她。他这般退让,郝澄却还说出那等令他心中发寒的话,这无论如何,也不能教他继续心绪平和。
先前是觉得她可能对方余有意,现在竟然歪到方余对她有意来了。那****在牢里的时候,方余还讲过她小时候对一个男孩子有情,先前为了开解江孟真,这些事情她也都和他说过了。
结果呢,现在江孟真的想法歪得越来越厉害了,她握手为拳,继而又松开,甩下一句:“你简直不可理喻。”便拂袖而去。
她身影消失在门口,原本搁在桌子上的茶杯便落到地上,一声脆响后,便摔成了七八瓣碎片。
站在旁边伺候的侍人连忙用手去拣江孟真跟前的碎片,生怕做主子的不小心,待会踩在上面受了伤。
目睹了事情经过的一等小厮青竹连忙来安抚自家主子:“您别生气了,家主她也不是真的要气您的,她可能就是一时间激动了。”
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这对甚是和睦的妻夫吵架,也是头一回看到江孟真这般情绪外露。作为一个合格的贴身小厮,他自然要安抚自家主子,不能让他们两个到时候继续吵下去。
江孟真这会冷静多了,只是眉眼间还带着几分抹不平的怒意,他问青竹:“你说说她这是什么态度?我有什么地方说得不对了,她竟然为了个外人对我甩脸色!”
青竹当然不可能真的在江孟真面前说郝澄的坏话了,他只软言道:“家主她毕竟是女子,那方余又不住在这院子。您也说那方余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外人,既然家主拿她当朋友,您不妨就允了她这一回。若是按方余真的对家主有所涂图谋,您再摆出来证据和家主讲道理不是。”
见江孟真听进去了,他又柔声道:“我瞧家主真的和那方余只是手足情谊,家主对您有多好,我们也都是看在眼里。您何必为了个无关紧要的人,伤了家主对您的感情呢?”
郝澄和江孟真是如何相处的,他这个做下人的也算是看在眼里。他家公子性格多疑,为人敏感。换成那些同样被娇惯指望着夫郎伺候的贵族世女,除非他家公子爱惨了,那肯定闹得不可开交,最后是相敬如冰。
原本的江孟真是个什么性子,他伺候了他多年最清楚不过。也就是嫁给了郝澄之后,江孟真才活泼许多,身上勉勉强强多了几分人气。在这些事情上,他只能做个熄火的,绝不能做个火上浇油的。
他所言,倒是也有几分道理。江孟真心绪平复几分,挥袖让下人下去,犹豫了片刻,又问青竹:“那依你看,我应当如何与她说?”
他觉得自个是没错的,但两个人定情以来,一直是郝澄容忍他要多一些,在这么个女子面前,他也失了自己大度和分寸,明明是他这个妻主比他小了十岁,但细细想来,在这段感情里,还是郝澄包容宠溺他多些。
青竹见他肯听,心下也松了口气,笑吟吟道:“家主性子好,对您更好。她只不过一时在气头上,等她回来您先服软,依着她的意愿退一步,也莫说些什么她对那方女君有意的话了。毕竟女子磨镜之癖的名头也不好听,向来家主也是不爱听的。”
这厢江孟真有青竹劝着,气消了不少,还晓得反省一回。郝澄气冲冲地出了府门却是一路越想越气,好在她身上带了银两,走了几步,便寻了家看起来环境不错的酒楼,叫了一堆的菜,一边气,一边还吃起东西来。
这是她前世的毛病,开心了买吃的庆祝,不开心了吃东西发泄。上一世她好歹还有个倾诉对象呢,这一世郝澄生气了,连说自个不开心的事情的人都没有,只能吃吃吃。
就当是面前吃食是江孟真的肉,在想象里,咬他几口,东西吃完了,气也就消得差不多。回去当然还是要冷着个脸,但好歹能够冷静下来,好好的把事情说清楚。
她买的东西多,那店家瞧她一个人心情不虞,还很是贴心地多送了一壶浇愁的酒。酒的纯度不高,还带着淡淡的果香,是这店家用一种酸酸甜甜的果子酿的,郝澄谢了声店家,便小酌了几杯。
等到东西吃完了,酒也饮了,心绪平复的差不多,便顶着一张面带了酡红的脸要出去。
结果走到门槛处的时候,一个人像一枚炮弹一般冲进她的怀里,那力道之大,差点害得她没有把吃的东西给吐出来。
可能是有些微醺的缘故,郝澄当场就把那人拎了起来。这罪魁祸首是个唇红齿白的孩童,身上穿着一件甚是华贵的衣衫,虽说是做的女童打扮,但郝澄一眼就瞧见了对方脖颈处的细小喉结,想来是个男扮女装的小公子。
她拎着人,对方也就呆愣愣地看着她,一双乌溜溜的眸子里还有几分怯懦,想来方才也不是故意要撞她的。
她定了定神,便要将这小孩放下来,结果一把带着利刃的扇子便抵住了她的脖子,威胁她道:“放肆,还不将你手中的人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