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师招魂的事情并没有在一天之内弄好,江孟真请了她出来,又口对口地喂了郝澄汤药进去。
原本他们居住的这小院子只是有人暗中保护,如今府门外头也多了不少兵卫。出于对郝澄身体的保护,江孟真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迁到外头去。
虽然说淮安王的军队不会攻打到袁州城,但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他的仇家不少,免不了要担心有人算计,他现在也承受不起郝澄出什么别的事情,干脆把一些防御摆在明面上来,好歹让人生出几分忌惮。
处理了管事的递过来的东西,他又低下头亲了亲郝澄的脸,郝澄的肌肤有些凉,好在身上还是温暖细腻,他每日都待在屋子里守着她,生怕一眨眼身边这身体就冷了。
等到亲完了,他转过来看徐大师:“她这副样子,还要睡多久?”
郝澄的状态是根本吃不了需要咀嚼的食物的,他每日就按照徐大师给的方子,用些贵重药材熬成汤,一口又一口地渡到郝澄的口中,再用舌尖把那些味道并不算好的药顶入她的喉咙。
但即便是如此,郝澄的身体似乎看起来也在日渐消瘦,脸色苍白这些就不消说了,她面颊上的肉似乎也少了一些,贴起来都不如先前有肉感。
听到江孟真对郝澄身体状况的评价,徐大师眉毛抖了抖,这才睡了几日啊,又有药养着,明明榻上躺着的人面上红润有光泽,哪有江孟真说的那么夸张。
不过实话她肯定不会说的,只把话题转到江孟真一开始的问题上来:“这招魂也不是那么容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担心强行招魂,令妻主魂魄有所损伤,若是没有出意外的话,不出一个月,令妻主就能回来。”
“那若是出了意外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江孟真一向大胆果断,但在郝澄的事情上,他不想忍受哪怕是一点点的风险。
徐大师迟疑了一下,道:“我把郝施主的一魂一魄定在这身体里,是因为一个人的魂魄之间能够相互吸引。这法还是要仰仗郝施主对你的情意,她若是在异世的牵挂比这边更甚,那一个月之后,我会把这一魂一魄从身体里剥离。”
“若是剥离了会怎么样?”
徐大师的声音依旧轻缓,只是说的话实在让江孟真难以接受:“这身体会迅速地衰老,直至死亡。”
没有魂魄的躯壳就只是死尸一具了,徐大师虽然算不上什么纯粹的良善之人,但如果郝澄的魂注定回不来,她还是觉得让人有个完整魂魄来的好。
江孟真瞧徐大师的眼神已经像是淬了毒的刀子,后者却笑吟吟地看他:“你可别这么看我,若是会不来,只能说明她对你的感情不够深,这样的女人你何必要,再找一个不就行了。”
她和江孟真因缘相识,认识也有十几年,徐大师并不轻贱男子,特别是像江孟真这种出身高贵、运道不凡、心狠手辣偏生还极其聪慧的男人。依着她对江孟真的了解,对方可不是什么为了妻主就能甘愿忍受委屈的男人,他的前任妻主可是他亲手设局才早逝的。
对一个充满野心且十分美丽的男人而言,即使没了第二任,要找第三任也不难。
“你很出色,即便郝施主没了,你也可以找下一个。一个温顺且美貌的女子兴许比郝施主更适合你。”
“抱歉,我有些失态。”江孟真也知道自己有些情绪失控,面前的女人虽然温文尔雅,而且在多数事情上对他退让迁就,但并不是一个好的发泄怒火的对象。
至少目前,他用的着对方,也没有那个精力处理和对方撕破脸带来的麻烦。他说了这么一句软和话,徐大师的表情也好看一些。
她温声问江孟真:“牵挂并不只是指男女****,郝施主可曾对你说过异世之事?”
江孟真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她有和我说过一些,但是并不多。”
“那她可提过她的母父?”
江孟真摇摇头,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之前徐大师给的那个扳指,只是让他在郝澄面前确认了一下异世之魂的事情。郝澄既然成了这个世界的人,又以为自己原来已经被飞来的横祸给砸死了,便没有想过自己还有回去的可能,她并不怎么愿意提起那个世界的事情。
江孟真也不会乐意见到她伤心难过的样子,自然不会非要她把原本的过去交代得明明白白。
郝澄对他的感情毋庸置疑,对孩子也是,可是万一在郝澄心中,她的母父比他的份量更重怎么办?他只有一个月的时间,郝澄却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万一郝澄觉得和家人分开好长时间没有见面,一时间耽搁了回来……
后面的后果,江孟真已经不愿意去想。徐大师见他如此,又提了个提议出来:“你若是真的看你这位妻主这么重,也可以试试看待着郝敏一同到异世去?”
江孟真沉默良久,对方便笑道:“你当我没说便是。”她是笃定江孟真不可能放下这边牵挂的。
江孟真一开始也确实心动,但若是为了郝澄牺牲这里的一切,那也便不是江孟真了。他希望凭着自己的努力能够给郝澄和郝敏优渥的生活,而不是依靠着女人过日子。
能不能成还另说,如果去那个世界,他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他不能够保证会克服那种失落感,搞不好又会和郝澄闹矛盾。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些,而是要怎么稳妥的把郝澄给弄回来。“你先前要的那些药材我已经托人找到了,这次若是你能把她弄回来,那些东西,我分文不取。”
对方苦笑;“你这不是难为我吗!我只能说尽力而为,你给我十日,十日之后,若是她回不来,那还请江施主节哀。”
江孟真抿紧了唇,点了点头。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让郝敏在郝澄床边哭喊了一阵。
小孩吃三岁,还有些懵懵懂懂,但郝澄平日里对她十分爱护,这几日郝澄这个娘亲睡着了不肯陪她玩,不需要江孟真怎么教她,她一被放下来,就扯着嗓子哭起来:“娘,你起来陪我玩,你不要淼淼了吗?淼淼会听话的,你快点起床好不好……”
郝敏的力气还挺大,能够摇动郝澄沉甸甸的胳膊,但她一松手,郝澄的手又软绵绵地跌回来,郝敏便哭得越发惨,撕心裂肺的程度,让带着她的奶公都忍不住偷偷用袖子抹了把眼泪。
郝敏这一顿哭并没有什么用处,她哭累了,便让侍女把自己女儿带了出去。他凝视着沉睡中的枕边人,贴着她的脸耳语:“你怎么能这么狠心,那个世界绝那么好吗?我和淼淼对你来说不重要吗?你怎么就忍心不回来呢?”
郝澄的呼吸平缓而清浅,面上甚至带着柔和的微笑,像是和往常一样只是普通地进入了梦想。但对于江孟真这连番炮一般的发问,她还是保持着沉默,眼睛紧紧闭着,一动也不动。
江孟真贴着她的身体,以两个人双手紧紧交握的姿态睡了过去。因为担心郝澄,他的睡眠越发浅了,这样的话,只要郝澄有一丁点醒来的迹象,他立马也会跟着醒来。
两个世界的时间维度是有差异的,在江孟真为把她招回来做努力的时候,丢了一魂一魄的郝澄则在郝母的安排下和那位相亲的青年见了面。
对方的长相其实按照现代女子的审美有些过于阴柔了,按照郝母的话来说,就男生女相,皮肤比女生还白,小身板看起来一吹就倒。
郝澄以前也不大喜欢这个类型的,毕竟作为一个女人,她还是会潜意识地偏向高大英俊的男人。但好像在病床上“睡”了两年,她的审美观就莫名改变了,看眼前的男人十分顺眼起来。
不得不说,对方家教很好,处处都相当绅士体贴。郝澄和对方交谈了一阵子,颇有种相见恨晚之感。
在分别的时候,对方向她提出了下一次见面的邀约。郝澄本来想答应,话到嘴边却下意识地改了口:“抱歉,我不能答应。我已经有了相伴一生的伴侣。”
话说出口,对方面色自然变得有些不好看:“可是我听说,您先前在医院里躺了两年,才刚刚出院,而且并未有过交往对象。”
这相亲是家里长辈安排的,不至于摆他这么一道。
郝澄捂住嘴,显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话,她摇摇头道:“我的母亲也这么说,但我总觉得自己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近些日子意识也有些混乱。方才的话你全当我鬼迷心窍好了。您是个很出色的人,我这种情况并不适合谈恋爱,我们可以当普通朋友,但若是结婚对象,您浪费时间耽搁在我身上并不合适。”
她话刚说完,便觉得脑子里一阵剧痛,直直地往地上栽了下去,脑海里最后一句话,便是相亲对象着急地喊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