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雪慢慢的睁开眼,一动不动的窝在被窝里,似乎这一觉,已经把她的大脑清洗得空空如也。
她躺在床上努力的抓寻着那些被时间吹散成粉末的记忆。她发现,她已经不记得李纪晨的声音,她已经没法在大脑里清晰的描绘出他的模样……那颗空空的心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抽搐着,抽得心里一阵一阵的疼。
枕在耳边的手腕上的表发出“嚓、嚓、嚓”的声音,那细微又有节奏的声音让抽痛的心也慢慢慌乱起来。她一边流着泪,一边从床头柜摸来手机打通木清的电话:
“木清,我昨晚没梦到李纪晨了,以前我每晚都会梦到他的。你说如果哪天我真的忘记他了,那该怎么办?”
木清洗漱好准备去学校上早读,她用一只手扣着纽扣,另一只手拿着电话,说:“你是不是天生欠虐?放不下也难过,放下了还是难过。”
“我不想连回忆都变得无关痛痒,你说我该怎么办?”
木清坐到床上说:“这个可能只有上帝才知道。”
世雪抹了眼泪,翻了个身:“那你送我去见见上帝,我去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
木清被世雪弄得哭笑不得,这大老早的就打电话来跟她发神经。世雪看木清不说话,又接着说:“我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抱负,我就只想和那个“对的人”平平安安的相爱余生,相伴到老。我花了二十多年才和李纪晨走到一起,难道要我用尽余生去悼念这份短暂的爱情吗?究竟要过多久,我才不会这么难过?”
世雪的声音有些颤抖,现在木清听着世雪哽咽的哭腔已经不会像以前那么心疼了,她低着头沉默了一会,说:“请给时间以时间。”
世雪挂了电话,收拾好情绪才起床洗漱,准备去上班。当她走到公司门口时,便看到沈飞靠在车上望着她笑。
她走近沈飞时,沈飞站直了身子向她张开双手。看世雪一脸茫然的木在那里,沈飞走上前去,紧紧地抱住了她。
沈飞才放开世雪,双手把着她的肩,笑着说:“再见了,世雪。你答应我一定要努力努力的幸福。”
世雪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她诧异的看着沈飞问:“你要去哪里?”
沈飞放开世雪叹了口气,看着街道上穿梭的车流,说:“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我想我应该去看看的。”他那颗固执了多年的心,终于在昨天她笑着说“不会”的时候放下了。
世雪笑着,笑得有些悲伤,她对沈飞说:“祝你好运。”
“必须的。”沈飞笑着伸出手擦干了世雪流下来的眼泪,转身上了车。
听到发动机运作的声音时,沈飞的轮廓已经在世雪的眼睛里变得模糊,她依旧笑着,笑得潸然泪下:“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沈飞转过头,看着她说:“会的,至少你结婚的时候,我一定会来。”他在驶上街道前又看着世雪说:“记住了,我们永远都会是好哥们。”
世雪笑着点点头,她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她本来就空了的心,如今又空了一截。她对沈飞的情谊,已经不再像同学、朋友那么简单,她早已把那个默默守护她的人看做是兄长,是亲人;他们之间的那份情感,对于她来说也是弥足珍贵。
她打开邮箱,编辑了一份辞呈发送出去。这个她努力工作了四年的办公室,好像突然变得冷冰冰的,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是值得她留念的,她只收拾了几件要紧的物品就离开了。
走出公司大楼时,阳光刺到了她刚刚流过眼泪、现在还有些酸涩的眼睛。她站在阳光里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今天的阳光,似乎明媚得有些忧伤。
杨总走进来,在威利对面坐下,笑着说:“你托我查的那几个字,原来是一个钟表铺的店名……”
“在哪里?”威利从座椅上弹起来,目光急切的看着杨总。
杨总笑了笑,说:“你别急嘛,那原来是一个老师傅经营的,两年前老师傅去世了,那个钟表铺就另租给别人,现在是一家早点铺。”听杨总说完,威利失落的坐了下去。
看着威利沉默不语,一脸沉重,杨总又问:“怎么?这个对你很重要吗?”
威利低着头看着桌面,摸着手腕上的表盘,缓缓地说:“可能吧。”
第二天清晨开始下起小雨,一直淅淅沥沥的洒了一个上午,直到午饭过后,才慢慢地停了。世雪将窗台上的一个白色小花盆放进塑料口袋,小心翼翼的摆放好里面的小树,走进卧室拿起手机,然后提着塑料袋出去了。
她骑着一辆电动车上了山,旋转的轮胎挤压着路面上的水渍,发出一阵阵窸窣声,让人听着感觉特别的舒服。
雨后山里的空气更加的清新,被雨水冲刷过的树叶看起来也更加的新绿。凉凉的气流扑面而来,让她脸上的皮肤也变得湿润。
世雪飞驰在自然深处,正怡然自得时,在转弯处看见一辆倒地的摩托车,旁边有一个男子抱着一个小孩蹲在路边。男子把头埋进小孩的怀里,小孩闭上眼睛耷拉着头,皮肤白皙的没有一个点血丝,两人的头发都被雨淋得湿漉漉的。
世雪放慢了速度,身后的一辆摩托车超过她向前驶去。她也没有停下车,依旧慢慢的骑着,心想:是小孩病重没能赶到医院?还是骑车摔了伤到孩子?我要不要去问问?
她的心情很沉重,心跳的速度也加快了。她有些顾虑,看过了太多的新闻报道,她害怕自己像别人一样,出于好心却招来灾难,或者要是真如她所预测的那样,那么那个父亲会不会悲痛至极,以至于对她大打出手,如果那样的话,她一个弱女子无疑会落到暴尸荒野的结局。
她想着想着,早已驶进了下一个弯道。她猛然刹住车,低头看了看塑料袋里那颗抽着新芽的树苗,深深的吐了口气,她对草木都有情,更别说是活生生的、像她一样的人了。
她准备调转车头的时候,对面驶来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她只好停在路边,等汽车驶过去后,才骑着车往回走。
她把车停到离那辆倒地的摩托车很远的地方,从储物槽里拿出手机,慢慢的向那个低着头的男子走去。
她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站住脚,她看不到那个男孩身上有呼吸起伏的迹象。她一双手紧紧的捏着手机,够着头畏首畏尾的喊到:“叔叔?”看面前的人没有什么反应,她稍微提高了音量:“您好?”
那个男子微微抽动了身子,但是没有抬头理会她,世雪看了看,往电动车走去。她把车头转向山顶,停在那里迟疑了一会,又跨下车向男子走去。这一次,她的身上多了一份孤勇。
“叔叔?”
“你有什么事吗?”
“我可以帮你做什么吗?”
直到她说完了最后一句,男子才慢慢抬起头,两眼通红的看着她说:“没事,喝醉了,在路边休息休息。”
世雪确实也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朝她扑面而来,她说:“那您骑车慢点。”就在她准备转身的时候,男子怀里那个耷拉着头、张着嘴巴熟睡的孩子似乎被他们的谈话吵醒了,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世雪。
世雪来到山顶,用小花锄在石头旁挖了一个大小合适的坑,把小树从花盆里连着土取出来,放进坑里,又盖上土。
小树栽好后,她坐在那块大石头上想象着她和李纪晨坐在树荫下看日落的样子。她摸着手腕上的表盘,心里默默的说:
“纪晨,这一路走来,我们坚守的所有美好一次又一次的被现实撞击得支离破碎,值得欣慰的是,我们没有在复杂的世事里丢失了最初的自己,反而变得更加勇敢。不管你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希望你遇到的都是幸运,都是真心对你的好人。”
直到天空又下起雨,世雪才骑着车下了山,山里的温度低得让她一个接着一个的打寒颤。
她下来的时候,那对父子还在,起初倒在地上的摩托车倒是被扶起来了,那个孩子依旧在父亲的怀里张着嘴熟睡。稀稀疏疏的小雨点打在世雪的脸上,也打在那个孩子的脸上,这一刻,世雪有些怨恨那位父亲。
回到家时,汤圆又十分热情的跑来迎接她,她抱着汤圆进了卧室,从床头柜里取出那个被搁置了许久的铃铛,将它挂在汤圆的项圈上。
汤圆还是像李纪晨第一次给他挂上铃铛那样开心得上蹿下跳,清脆的铃声回荡在屋子里,在世雪的脸上荡出了笑容。
四个月后,木清也辞了学校的工作,和世雪一起租了房子,开了一家两层楼的书吧,取名叫“初”。
世雪和木清没有过多的装潢,环境看起来简单清雅。一楼其实更像是一个咖啡厅,是一个适合休憩的地方。木清负责的二楼,才是一个纯正的书吧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