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忙说:“等等,小姑娘,我们再说两句。”
“还有什么要说的?我可不想买你的花圈。”她一脸疑惑。
“你刚才说的那些是你自己的猜想呢,还是别人告诉你的?”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同时观察了一下四周,客人还是那几个,百无聊赖的服务员都聚在茶室的角落聊天。他庆幸她们刚才说话声音并不是很响,即便是小文,虽然嚷了两句,但也没引起别人的注意。
“坦白说,骆叔叔,我还没告诉过别人。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说出去,那就要看我的心情了。”莫兰朝他意味深长地一笑。
威胁,威胁。再聪明的人也有傻的时候,这就是定律。她居然敢威胁他。
“那你想要什么才能保密?姑娘,我们谈谈条件吧?”他以献殷勤的口吻问她,他看见小文惊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能给我什么呢?”她问道。
这时候,她放在桌子边沿的手机忽然自己震动起来,有人打她的电话。由于震动力度太大,又靠近桌角,没震两下,手机就从桌子上掉了下去。
“哎呀,糟糕!”她连忙弯下身子去捡手机,接着他听到她抱怨了一句,“这凳子太差劲了,裙子都勾到了。”
好机会!他立刻从口袋里拿出那颗早已准备好的胶囊,将胶囊里的药倒进她的茶杯,再用吸管搅了一下。
她捡好手机的时候,脸涨得通红,有些气喘吁吁,接着,她接通了电话。
“嗯,好的。”她一边对电话那头说,一边用吸管不自觉地搅动酸梅茶,她只说了那么一句就挂上了电话。他注视着她杯子里上下翻滚的酸梅茶,心也跟着翻动起来。现在它们已经在褐色的茶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爸……我们什么时候走?”小文目睹了他刚刚的行动,所以她想逃了。他知道她心里有多慌乱,她毕竟没亲自干过。
但是他现在不想走,得看着她把酸梅茶喝下去,他才放心。
“小姑娘,”他对莫兰说,“我们谈谈条件吧。”
“条件?”莫兰皱皱眉,好像失去了记忆。
“你先把饮料喝了吧,你刚刚说了那么多,一定口渴了,你喝完我们好好谈。”
“可是我突然不想喝这杯饮料了。”她看着她的酸梅茶,抬头朝他笑了笑,那目光让他心惊肉跳。
他的心紧缩了一下,因为他看见从她手里掉出一面小镜子来,就是刚才小文一直用来照脸的镜子。妈的,她刚刚去捡手机的时候难道偷了小文的镜子,这么说,她很可能已经看到了他的一举一动。他觉得自己快爆发了。
“我有几句话刚刚忘了说。”莫兰的眼睛乌溜溜地盯着他,他现在已经不觉得她漂亮了,只觉得恐怖,他觉得她是名副其实的蛇蝎美人。
“什么话?”他问道。
“我忘了告诉你,我刚刚骗了你,朱倩出事那天,施永安没有跟在你的后面。”她的开场白就让他大吃一惊,他有点糊涂了,他听到她继续说了下去,“齐海波临死前也没给我打过电话,我根本不知道小文放梅花的事,我瞎猜的。我也没在葬礼的现场看见你跟小文见面,对不起,我骗了你。”
“你他妈的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盯着她的脸,想弄清楚她的意图。
“我的意图就是让你以为我知道很多,等你灭口。”她用手指弹了一下玻璃杯,“你曾经对警察说,白丽莎也许会把药放在钱包里,我怀疑那是你自己的生活习惯。如果有人问我,白丽莎会把药藏在哪里?我也会想,如果是我,我会把它放在哪里。所以,你回答问题的时候是用自己的习惯来猜测白丽莎。我知道,你还有一颗氰化钾胶囊,那是在白丽莎买药前的一个月买的,我不知道你是否已经把它用掉了。我觉得放在钱包里的东西经常是会被忘记的,而且下毒的范围很小,你不会无缘无故向每个人下毒吧,你肯定会把它用在刀刃上,尤其是齐海波死后,所以我想试试看。而且,说这么多,就是为了套你话,其实你和小文刚才已经什么都承认了。”她微笑地着看他。
他愕然地看着她,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他仿佛看见自己在黑暗中惊慌失措地拼命想抓住那只理智之手,但是这只手却越来越模糊,他看不见它,也抓不住它了。
“我只是不明白,你既然已经有一颗胶囊了,为什么还让白丽莎再代买一颗?”
那是因为无论白丽莎给他买什么,他都不会拒绝,也不曾拒绝过。白丽莎知道他家里闹老鼠后,自己要帮他代买,这点小恩小惠对她来说,算得了什么?她本来就当他是叫花子!更何况,她说她自己也要买耗子药。
女人很奇怪,尽管看不起他,但碰到某些事,她却对他的判断力深信不疑,就像深信沈是强会帮她走红一样,她相信他可以帮助她找到市面上难买的毒药,也相信他说的,哪个毒药更有效。他听了她那番关于朱倩的话后,就起了杀心,于是就向她推荐了氰化钾。
但他不想向莫兰解释什么,他现在唯一考虑的是如何让自己在瞬间瘫痪的四肢和大脑恢复活力。
他看了一眼她面前的那杯褐色的酸梅茶!他没想到这是圈套,他低估了这个臭丫头!该死!该死!警方也许本来没证据的,但现在却有了确凿的证据。现在就算把茶倒掉,把茶杯砸碎,警察也能从里面找到证据,他知道他们很厉害!
“爸……”小文突然叫了他一声,他回头瞥见了她眼睛里的绝望。
他无言以对,伸手想摸张纸巾出来擦汗,却忽然摸到裤兜里一个硬硬的东西——水果刀!
对了!水果刀!只要从桌子底下插过去,茶室里没人会发现,再由小文作掩护,他们一前一后离开,肯定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镇定!镇定!他对自己说,越是危急的时候,就越是要保持镇定!
他假装惊慌失措地望着莫兰,感叹起来:“啊,我真,我真是没想到,你……你这小姑娘,那么能骗……我……”
他拿出纸巾开始装腔作势地擦汗,他很高兴地从纸巾的缝隙里看到了她脸上得意扬扬的表情!妈的!以为这样就可以制住我,现在才3点,离仪式结束至少还有二十分钟,他了解这些繁文缛节,他知道莫中医夫妇没那么快出来找女儿,他相信他有足够的时间刺杀她,然后逃走。刺杀一个人,其实只需要两秒钟!
“我真是没想到,唉……”他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椅子上,神经却崩得很紧,他对女儿小文说,“小文,你先回去。我会联系你的。”他一边说,一边朝小文使了个眼色,叫她快点走,不过他不知道女儿是否能看懂他的暗示,她通常总是看不懂,只有说出来她才能懂。妈的!果然!
“爸,怎么办?”她居然这么问他。
“快滚!笨蛋!”他气得朝她低吼起来。
小文站起身,却没动,只是绝望地看着他。
妈的!蠢货!
他决定不管她,他把手伸进口袋,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正当他想把刀拿出来的那一刻,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他人一软,回头一看,竟然是曾经问过她话的女警察郑冰。他们是背对门坐的,根本没注意到她进来。妈的!
“骆平!你想干吗?!”郑冰喝道,冷硬如钢的声音让他全身发抖,他本能地挣扎起来。
虽然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他应该镇定自若地跟警方作智力交锋,他现在的行为无疑是不打自招。但是恐惧已经攫住他的心,他已经管不住自己了,他无法作出正常的反应,现在他只想抗争、搏斗和逃走。
“放下武器!”他听到郑冰在那里喊话。她气势逼人,他知道自己未必是她的对手,因为她年轻而且矫健,而他已经是个老人了。但现在他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他觉得他脑子里出现一个特长波段,它在不断地放送这几句话,我要杀,我要杀,我要逃,我怎么办,我怎么办……他的灵魂好像在那一刻飞出了他的躯体,他只看见自己站在那里乱挥小刀,动作笨拙极了,他为此感到羞耻。他多希望自己有六年前在黑暗小巷中的爆发力,他希望邪恶的力量再次眷顾他日渐衰老的身体,但是越到后来,他越是发现,今非昔比,这完全是徒然的抗争,他的力量越来越小,他越来越没信心了。
忽然,一声惊叫彻底打断了他跟郑冰的搏斗,他“啪”地一下被郑冰打倒在地,接着,他的双手被扭到了背后,他的脸几乎贴在了地面上。这时候,他蓦然看见刚才还生龙活虎的莫兰此刻倒在桌边的地板上,头上还在流血,他的女儿小文则呆立在她旁边,手里拿着一个碎裂的玻璃杯。妈的!小文,蠢货!他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道。
一切都坏在你手里!如果你不是跟施正云搅在一起,如果你不是拿一个花圈放在齐海波的口袋里,如果你不是乱说白丽莎的笔名,那么一切都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妈的,笨!
“莫兰,你怎么样?莫兰!”他听到郑冰在他身后呼唤莫兰,拜托,他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这丫头不要死,否则小文就死定了。
这时候,茶室的门“哗”地一下被推开了,他看见一队人马走了进来,他一看到他们就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输了。他们是警察,对,警察,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