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皇上处死梨妃娘娘!”
离云骤然拔高了声音,同时猛地抬头看着高位上的皇帝,两人的目光相撞在一处,一道决然,一道疑惑。帝王默不作声,他咬咬牙,突然豁出去了。
“请皇上处死。”
砰!
声音停在额顶的剧痛中,离云不管不顾地扑到地上,手边触到了滚落在地的名贵砚台。
“老臣万死!”那砚台异常沉重,将他额头砸了一个大窟窿,鲜血汩汩而出,淌过鼻尖滴落在地名贵的毛织地毯上,猩红的刺目。
轩辕北死死盯着自己的臣子,一边压抑着剧烈的喘息。
过了很久,大概也不是很久,漏壶里的水流过近半,箭尖还差些许升到了中间的位置,原来已近午时。
哪知帝王竟然哼笑了一声,扭曲的音调诡异的让离云心中一紧:“方才是朕气急了,离老将军是两朝重臣,对我江祈忠心耿耿,朕不该如此暴躁……”眸光晃动,越发幽深,轩辕北忽然拔高了声音朝着御书房紧掩的大门唤道:“来人!”
和顺早在外侯命,将屋内的动作听的一清二楚,不由惊出一声冷汗,忙转身推门而入,躬身头都不敢抬。
“奴才在。”
“带离老将军下去,宣太医包扎……”轩辕北轻声吩咐。
“皇上!”离云抬首,猛然迎上帝王一记恶狠狠的眼刀,不觉心头惊颤。
“带离老将军下去!”
是命令,是圣旨。和顺踩着小步踱上前,奴颜卑膝,眉目恭顺:“离老将军,这边请。”
离云脸色白了白,却久久不动,额头上的血越流越多。
“离老将军,伤口再不包扎就危险了,而且您的衣服脏了,这里可是皇宫大内啊……”和顺好言相劝,离云身体一震。
脏的不怕是衣服,伤的也不怕是他的命,而是怕脏了皇宫的御书房,伤了君王的面子……离云脸上已惨白的一片,想他征战沙场,从来杀伐决断,如何有过这般踟蹰挣扎……
咬了咬牙,猛然闭上眼,再睁开时已平静的不见半点波澜。和顺正要催促,就见离云霍地从地上站起,心下正一松,却见对方只是站着,并没有一丝离去的意思。
帝王眸光更冷,看着离云不急不缓地从袖中掏出一个长形锦袋,软绵绵不是很沉的样子,扯开袋口看见从里露出的一角鲜亮颜色,心中蓦地一紧。
离云手下顿了顿,将东西掏了出来……那是一块明黄的布料。
和顺大惊失色,眼角的余光瞟见帝王直挺挺的身子。
服侍过两任君王的他太了解那个东西了,那种明亮的光泽和手工纺织的精致提花,整个江祈,只有一个地方能够生产,也只有一个人可以使用……
那是制作圣旨的云锦。
离云脸上划过一丝沉痛,又迅速地消散不见。
轩辕北只觉得眼前发晕,四周所有的颜色都慢慢消失不见,只有那一片明黄,灼灼的刺痛着双眼。
憋闷了一个上午,午后终于一场大雨从云中倾下,大雨滂沱,长廊水榭、亭台楼阁,都泛起淡淡的烟色。
“先帝的遗诏,若是皇上不遵怎么办?”陶夭猛然又想到一个问题,便越发心惊,连着手中托举的酒壶也抖了一下,倾泻而下的水柱晃出了杯口。
红月捏起酒杯放在弊端下嗅了一下,轻声道:“他会遵守的。”
陶夭不解,但没有多问,四处只有雨点砸在琉璃瓦片上的噪声。
红月将杯子放下,看着陶夭将其与酒壶一同摆在托盘里,满意地笑笑:“十年醇香的南棠酿,是平帝喜欢的酒。当年他曾在未央池中注满此酒,放一叶扁舟,尚婉梨便于其上持莲而舞,一舞未毕,细腰不堪支持,跌落池中,平帝大惊,众目睽睽之下亲自跳入湖中将其解救,自此宫中再无南棠酿。”
“先帝下令严禁南棠酿入宫,是因为曾被于此酒中下毒,险些丧命,并非如传说所言。先帝亦没有往池中注满此酒。”陶夭出口纠正。
红月赞同地点点头:“不只是这件事情,其实很多关于尚婉梨魅惑君王的话都是人胡乱编造,为的是诬陷她为红颜祸。但实际上,平帝只是宠尚婉梨,却远远没有到迷乱的地步。”
“可是当年息贵妃逼迫梨妃殉葬,得到了朝中大部分官员的默认……”
“那是因为有人在替平帝传达意愿,那个人,便是我父息封贤。”红月抬眸看向亭外,目光穿过重重雨幕,彼方是什么,她也看不清。
“先帝对梨妃一直宠爱有加,为何会想她殉葬?”蓦地一道清越嗓音拔地而起,在大雨滂沱的噪声下分外清晰。
男人站在亭外,举着伞,依旧被雨水湿了肩头。
“不知道。”她答的也没有犹豫,声音那么平静,诉说着冰冷的事实:“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平帝并不爱尚婉梨,连一点真心都没有。”
“为什么?”
她只是笑,摇头不知,然后朱唇轻启,提出自己的问题。
“轩辕北,你知道平帝为何给你取这个名字吗?”
石燕飞翔,狂雨倾泻而下,拍着满园蕉叶碧草,翠意阑珊,淋淋节节,惊得荷塘里一片红妆凌乱。
雨已经越下越大,十余步开外已经什么都瞧不见,只见无数的雨绳从天上而降,四周都是白茫茫的水,未央池上烟云缭绕,一片雾霭茫茫。
一艘仿佛无人的船飘行般的在池上经过,钟声远远地传来,空洞低扬,不知是因为钟声的激荡还是有风来了,船身无声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