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走过大路,转入小径,冷清的街景,没有行人,一行柳树笔直地排开,几簇稀疏灌木,茵茵绿草青翠欲滴,点缀几点粉花,清香淡雅,素蝶翩翩飞舞,
有一阵笛声飘来,绵延悠远,幽幽绕耳,清旷如一缕幽泉淙淙流淌而过,垂柳微微拂动,碧草沙沙作响。
女子站在树下,白色纱裙,她的身姿修长纤细,裙摆拖曳在肮脏的土泥地上,却自有一股冬雪般的清冽,轻纱笼着她清秀的肩胛骨和修长的脖子,远远看着让人心里不由得一动。
她就在这里等着自己。
风北走过去,婉转低回的笛声里包含一丝冰冷决然的杀意,他努力保持者平静、保持着清醒,但是内心深处竟然生出一丝淡淡的温暖情绪。
一曲终了,女子放下短笛,收入袖里。
“你的样子真丑。”她笑笑,用指尖指了指左脸:“不过比我那时的样子好多了。”
风来,一树的柳絮纷纷扬扬地吹起,一些落在她的黑发和裙子上,毛茸茸地颤着,像是沾上了,再不落下。
风北看见她衣袖下的指间夹着血红色的短刃,卷曲的刀头带着森冷的弧度。
他不愿面对息红月,也不敢面对息红月,面对这个曾经同床共枕、相爱缠棉的女人,一种深深的愧疚、彻骨的痛楚,死死地盘结在他的心头。他看见那双水眸中映出的自己,苍白、削瘦、形容憔悴,枯槁的发丝参差不齐,半边脸上印着红黑交织的伤疤。
他知道自己有多痛,息红月当初就有多痛,他有多狼狈,息红月当初就更狼狈。
红月见他失魂落魄,显得有些无趣,笑了:“我来不是见你这副样子的。”
“我应该怎样?”
“跪在我面前痛哭!”
风北摇摇头。如果给她下跪就能够回到从前,他会愿意跪她磕头到死,可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平静。”她还是笑,风北从未看见她这么多的笑容,明艳的宛如春光:“这么久了,看来我不太了解你。”
他沉默了一下。
他知道息红月来做什么,沉重惨烈的杀意在他们之间蔓延。
两指划出一道剑气,卷起沉淀的杀意,幻化为一道寒芒,凌厉地朝着红月甩去。
柳絮、花叶、草芥被卷起,雨幕般纷纷而落,一道血光破空而出,息红月的面容张开在眼前,他分明看见,一滴清泪滴落在她白皙美艳的面颊上。
剑光消逝,风北死死地凝视着红月那一滴眼泪,眼神充满了痛苦慌乱。
那是一滴伤心的泪,他心口一阵剧痛,薄如蝉翼的血红短刀,深深没入他的胸口,就在他出剑的一刻,息红月的残月刀也在瞬间出手。
一刀入心!
感觉到面颊上丝丝清凉,风北幽幽转醒。
柔软舒适的床铺,鸳鸯戏水的芙蓉帐顶,有淡淡清甜的馨香飘入鼻端,隐约看见一张白皙美丽的脸,挂着淡淡浅笑看着自己。
花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息红月,可是眼睛依旧灼灼的疼,花花绿绿的光在眼前闪,看不真切。
“你醒了?”红月问。
风北惊疑地翻身坐起,转看四周。
“你昏了三天。”床边的矮凳上放了茶具,红月倒了一杯水递到他面前:“喝点水?”
友好的眼神,柔软清越的嗓音,向他伸出的芊芊玉手。风北被包围在一片温馨暖煦之中,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昏迷前,分明看见残月刀插入自己的心窝,怎么感觉不到疼痛,连伤口都没有?
难道他已经死了,现在在另一个世界?可是息红月呢,她为什么也在这?
“这是哪里?”恍然疑惑地问,出口的声音异常嘶哑。
红月的茶杯还举在他眼前,咯咯笑了起来:“这里时毒谷,从云绝山后面。”
风北接过水,随着她的指引环顾四周,桌椅、衣柜、梳妆台、铜镜,布置得清幽精致,似是女子的闺房。
“我断手断脚从那里摔下去之后就到了这,被人救了,就住在这间屋里。”红月又幽幽地道,风北一惊,她又转过话头:“你在地牢里关了十几天,出来后眼睛突然受了强光刺激,视力受了些影响,不过不太严重。”
风北眨了眨眼睛,一片干涩:“怎么会来这里?”
“想带你来看看。”
“我明明看见那把刀刺中了我。”他盯着她白皙的面颊,她对他毫无城府的笑着,物是人非,却始终是那么美艳、温柔。
“没有刺中你,我没有出刀,你也没有出手。”红月淡淡地道,袖中滑出一支短笛:“此笛名为‘狼音’,是件奇物,可以驭兽,也可迷乱心智,你一路被我的笛声引来,加上我惯用的******,再以杀意布局,令你产生了幻觉。”
“这么说都是假的?”见红月点点头,风北迷惑:“为什么不杀我?”
知道这个女人绝不会放过自己,现在也只能任由她摆布,他不能反抗,因为只要稍稍的挣扎,就会被那些愧疚和悔恨撕得粉碎。
“呵呵,我哪像你这么绝情,你有求死之心,我却没有杀你之意。”红月低叹,带着些自嘲:“这几日要杀你有的是机会,可是我总想起从前的日子,我们的新婚夜,我们看海棠,去未央池泛舟……想着想着,又觉得你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你我毕竟夫妻一场,我自己曾经也做错了很多……”
她转头望着窗外,神色怅然,觉得眼眶发酸,那些往事像皮影画似的一幕幕闪过,恍然觉得就是昨天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