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和尚不紧不慢地行至清河县城。
这清河县虽然不大,但由于县城有条护城河连通外界,水路交通便利的缘故,倒也算得上热闹。
因此,这不大的清河县城其实在这周边诸城中是一个要地,朝廷对它也挺重视,常年都有派兵把守。
和尚行至城门外,绕城的护城河正好就在脚边。
然而,和尚却没有直接进城,而是在此地驻足。
他的视线前方,是紧闭的城门,抬头向上,城门上驻守的却不光是士兵,还有一个礼乐队在奏着喜乐。
和尚再抬头望天,此时天上乌云密布,是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之势,可不像是个出嫁的好日子。
可城门上礼乐队吹奏的分明是送嫁的曲儿。
和尚正纳闷之际,紧闭的城门却在此时悄然打开了一条缝。
有两个士兵抬着一个很长的红布包裹出来了,和尚眯眼仔细看着,才看清那两个士兵抬着的原来是一个裹在红布里的人!
两个士兵没有走多远,就跟和尚一样停在了护城河边。看得出来,两人的动作都很小心,尽量轻缓地把那个裹在红布里的人放在河边的草地上。
红布渐渐被掀开,露出一张娇美的容颜,原来裹在红布里的竟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
只是这女子显然是做新嫁娘的打扮,头上珠钗琳琅满目,身披凤霞,足底着一双绣样精致的红绣鞋。
恐怕城门上吹奏的送嫁的曲儿就是送的她。
然而,既然是新嫁娘,又为何会包在红布里,让两个士兵给抬出来,难道不应该是坐上花轿,风风光光地出嫁吗?
和尚更纳闷了,而此时两个士兵已经打开红布抬起那个新嫁娘放到了河里巨大的莲花蓬里。莲花蓬像是为新娘子量身定制的,正好够放下身材娇小的她。
两个士兵放好新娘子后对着莲花蓬行了一礼,就快步走进了城门。
而被放在莲花蓬里的新嫁娘,则顺着护城河漂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渐渐要飘出了和尚的视线范围。
亲眼目睹了这诡异的一幕,就站在护城河边的和尚没急,呆在芥子里却偷看到了这一幕的闺怨反倒急了。
她一急语速也快,像是连珠炮似的:“和尚和尚,快放我出去!”
和尚却还是那个不紧不慢的性子:“为何?”
“我要跟着那个新娘子,去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见着那莲花蓬都要漂不见了,闺怨给急得不行,怎么这和尚还不急?
然而,只有闺怨一人急不可耐,和尚却冷静地摇头道:“不可,如若贫僧放你出来,你恐怕会乘机逃跑。”
“我呸!”闺怨恶狠狠地望着佛堂正中摆放的佛像,显然她这是把佛像当成了和尚来撒气。
这和尚忒地可恶,眼见着这事情古怪不想法子不说,她是真心实意地想帮点儿忙,反倒被这呆和尚给说成是想要趁机逃跑。
闺怨情绪爆炸,只差一点儿就要在芥子里跳脚,可当她看到外面的莲花蓬几乎要缩成一个点儿的时候,硬是生生把这气给忍下了。
闺怨的话快得几乎叫人听不清:“呆和尚,我现在没空跟你废话!你给我听着,我是真心想要调查此事,你要是不放心,尽可以在我身上施个跟踪术。反正你是修为高深的和尚,我是将将出世的小妖...”你还害怕我会逃出你的手掌心?
闺怨的话还没说完,这冥顽不灵的和尚竟然已经把她给放了,闺怨还来不及高兴又呼吸到了外面自由的空气,就迅速追上了那快要消失的莲花蓬。
却说和尚,虽然心思一转放了闺怨出来,倒也确实是不怎么放心,还是如她话中所言在闺怨身上施了个跟踪术。
此事在和尚看来也确实蹊跷,不了解情况一时半会儿和尚也拿不出个办法,让闺怨跟着莲花蓬去调查其实还算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只是闺怨这小妖顽劣,还不知道是否可靠。
和尚摇了摇头,此时再担心这些也没用了,谁叫他早已一时心软放了那个小妖。
虽然城门紧闭,和尚还是缓步行至城门前,扣了三下。
方才和尚离得远,又碰巧是在送嫁的当头,城门上守城的士兵就没注意到他。此时和尚就站在城门下了,城门上的士兵却是只消低头就能望见和尚那澄亮的脑门儿。
守城的士兵倒是好说话,见来人只是个和尚,就迅速下了城墙来给和尚开了条门缝儿请他进去。
和尚见给他开门的士兵是个面善之人,想起方才那古怪的一幕,倒是正好趁此机会问询一番。
和尚的声音清冷,端得是一副得道高僧的范儿:“方才城门送嫁一事,不知施主可否与贫僧详说一番?”
虽然在普通人的眼里,和尚一身超然物外的气度确实令人信服,但那面善的守城士兵对于和尚的问题,却像是有难言之隐似的,当和尚只开口提到送嫁二字的时候,就皱了眉。
和尚善解人意,倒也不想为难他,遂开口道:“施主如若觉得不方便与贫僧说道也不打紧。”
“并非不方面,实在是...”守城士兵的神情倒不像是难为情,更像是哀痛。
可他又在哀痛什么呢?
和尚不言,只面带慈悲地望着他。
或许是在普罗大众的心中本就对出家人有天然的好感和尊重,当和尚这样慈悲地望着守城士兵,他心头就渐渐升起了一股倾诉的欲望。
“唉...”守城士兵长叹了一声,“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只是此事说来话长,我心中又悲痛难忍,一时不知道怎么与师傅细说这事。”
“阿弥陀佛。”和尚宣了一声佛号,言语中安慰着守城士兵:“不急,施主缓缓道来就可。”
终于找到了倾诉对象,守城士兵心中的悲痛也去了稍许,他整了整面部表情,道:“方才让师傅见笑了。”
“说来清河县的送嫁,已经断断续续存在了大半年。师傅想必是已经在城门外看到此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