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酉蕾宁
正在一个小空间里憋闷着,一丝阳光突然跑来,在我脚背上柔情划拉,很快就让我心静如水,竟然总结起人生来。
都说我运气不一般的好:心乱如麻想女人时,便撞上女大学生遭抢劫;辗转反侧盼发财时,双色球就中奖了;“色财两全罢,儿子哇哇降生——嘿嘿,这世界是为我设计的吧?
但我不愿仅凭运气生活,我也有极强的事业心,这主要表现在我对母校改建工程的严重关切上。该工程造价不菲呢,拿下它下辈子都可以吃香喝辣了。尽管我一个鸡窝都没有垒过,却信心十足参加了招投标,没办法,谁叫我生在这样一个随时都有奇迹发生的时代呢?当然,这活儿干起来也不是那么轻松,打点上上下下方方面面的关节,就耗费我老鼻子智力、精力、物力啦,不怪也罢!凭着坚韧厚实的前期铺垫,我不中标谁中标?扫兴的是,孩子他妈的情绪从此反常——这女人经常在半夜里爬起来,直瞪瞪问我,你真的会盖房子吗?没奈何,我只得一遍遍安抚她,老公不会,还有你哥呢,老家的小平房,不就是他盖的?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丝阳光才游移到我小腿上来,斜眼看去有点像手术刀。它这是要干什么?切!
本着“打虎还看亲兄弟”的原则,我让孩子他舅改行做了项目总监;为践行“用人不疑”的观点,只是在他舅跟聘用工程师吵得不可开交时,我才出面拍板诸如“水泥标号就低不就高,钢筋直径选细不选粗”等重大事务。没办法,孩子他舅卖菜出身,斤斤计较惯了。母校的新教学楼,就在他舅的照料下一米米地长高,提前断水封顶。
难道我真的病了?昏昏欲睡间,我听阳光嘶嘶作响,像是在给我动手术呢。
跟孩子他舅相比,我的眼光自然远大得多。他舅到处喝酒、泡妞并以我的名义签单的同时,我却奔波于建设局、质监局等地,并和相关人士频繁出入商务会所、夜总会——为得到一纸优良证书,我那个累呀,累得我真想转行去砌砖!就在现场验收的头一天晚上,还给我节外生枝呢,说哪里哪里新来了一个副职,搞得我手忙脚乱,连夜求助十多台柜员机,鸡叫两遍都不得消停……这哪是人干的事呀?
迷迷糊糊睁开眼,四周已是漆黑一片,阳光呢?做完手术走了?
工程一优良,我便想不起它本来的模样了,成天手持证书,嚷着要承建除核反应堆外的各类建筑。对我知根知底的母校老师于是叹曰,打小功课不好的人,怎么就能干那么大的事呢?这问题让社会学家来回答,恐怕几万字都打不住,为此我正告孩子他妈,近年来你老公是努力工作的,以后遇到类似疑问,再不要拿“运气”两个字去搪塞了。夹着公文包在各个招投标场合亮相,我另一个过硬的理由是:手下人正在给我张罗的资质证书,据说可以用来参与纽约双子楼的重建。呵呵,要是不出意外,拿下本市第一高楼的承建合同,就在明天。
好多大事等着要处理呢,我怎么可以蜷缩在如此幽暗的地方?这里究竟是哪里?
因为儿子看上了老爸母校的新教学楼,我工程尾款的一半就得蒸发掉,这是个什么世道?儿了刚一走进插班的教室,我便气急败坏去找教务处那个吃肉不吐骨头的家伙,本打算单挑的,末了却堆出满脸笑容道,老弟,我们可是校友,你开出的价码是不是太高了?那人回我一个更加诡异的笑,对别人是高了些,但你不同啊……说着说着关上了门,然后咱俩开诚布公,接下来便窃窃私语,内容么,自然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在共识即将达成时,他大叫“头晕得厉害”,我高喊“脚站得不稳”,一下子双双摔倒……感谢那根纤细钢筋,要不是它刺疼我,我真不知道自己被卡在构造柱和预制板间动弹不得!随手一摸,尽是强度不够的混凝土。我不禁又羞又恼:是哪个莽汉戳破了我的优良工程?来之前你倒是打个招呼呀,本人不会没有表示的……妈的,这一来往后咋混?儿子还会不会拿正眼看我?呜呜我的儿子……那丝阳光再次扫描我时,我恐惧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