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歌市有许多口耳相传的传说故事。
例如经常在信歌大学的森林里面出没的高智商熊猫、身板小小但极具威严的萝莉堂主、心斩灵魂的摩托车骑手、以及在打公共电话的时候偶尔会从听筒传出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悲鸣。
更有甚者,还有人说信歌市的土著神明御宇神其实长相极其丑陋。在这种以讹传讹的情况下,御宇神居然在不明真相的大众的心目中变成了一个萝莉控!
不得不说,舆论的力量果真强大,上述这些说穿了其实都是没什么根据的故事。古今中外,被添油加醋的历史还少了吗?
不过,依照样貌来看,御宇神庙御宇堂的堂主可零子的确可以当得上“萝莉”这个称呼。
可零子,谓名“可零”,“子”便是古代称呼“先生”的意思。按照白话文的说法,我们应该称呼她为“可零先生”,但光从外貌来看,她确实不存在先生应有的威严。
而关于可零子的姓氏,则是一个谜团。
没人知道她的姓,或者说她根本就不存在姓氏。
据她本人所言,彰显个体存在最重要的元素是名字,姓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言下之意就是不需要姓氏也没多大问题,可关键是,在如今这个文明日趋完善的社会,没有姓氏的人真的存在吗?
在我看来,这也算一个尚未得到解答的谜团。
而这样一个谜团的持有者可零子曾经向我问过这样一个问题:
“雩霏霖,死亡是什么感受?”
对于一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少女而言,与禅、道、哲学一类的概念扯上关系的问题我都不想回答。正因如此,面对古怪问题闭口不言成了我的习惯。
“死亡是什么感受呢?”
如今,与我座位正好相对的高材生巩圭在看书的时候也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我没有搭理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桌面上的《光射万景》。
“原本以为阅读这本书之后会明白一些事情,可现在反倒觉得一头雾水。”
“如果你想光看一本书就能悟出人生道理,那我觉得你趁早别看了为妙。”
说完,我慢慢把手伸向对面,眼看两根手指就要碰到《光射万景》的封皮,说时迟那时快,巩圭飞快地举起《光射万景》,接着朝我露出得意的表情,我想他大概是事先察觉到了我的动作。
“这位同学,凡事都要讲究个先来后到,别随随便便想着偷别人的书。”
“读书人的事,能算偷吗?”我低声咕哝,“还有啊,你放我鸽子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说完,我从斜挎包里抽出借阅卡,扔到桌面上。
“你的卡,幸好被我捡到了,不然你还得花钱再办一张。”
“喔,你不提醒我都忘了。”
他很自然地收回借阅卡,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算了,我无奈地摊手,指望讨厌的家伙对自己怀揣感谢之情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我刚才听到了你们的对话。”他轻酌一口咖啡,打开话题,“你们和可零姐认识,对吧。”
“可零姐?你是指御宇堂的堂主可零子?”
“嗯。”
嚯,我猜巩圭是想跟我谈谈可零子的事。于是我摇了摇放在桌面上的铃铛,让其自由响彻。
“来了来了!”
留着一头银发的悠离飞快地跑到我们身旁,他俯身把菜单递到我手上,作为服务员而言还挺像模像样的。
“一杯牛奶。”
“诶,请问是只要牛奶吗?”
“当然是牛奶咖啡啦,谁会在咖啡店里面光点牛奶啊。”
“遵命!”
悠离颇为正式地朝我敬了个礼,我则甩手催促他赶快离开我的视线范围。既然饮品已点,我也差不多做好了长篇大论的准备。
“他是你哥哥?”巩圭问了个蠢问题。
“男朋友。”
“哦?岁数看上去差不少啊。”
“按他的说法,只要有爱,年龄不是问题。”
“听你的语气,你对他的爱并不深厚啊。”
我很讨厌别人擅自揣测悠离和自己的关系,连陌生人也不例外。所以我以凌厉的视线扫过他的双目,他在觉察到我的视线后则以一副饶有兴趣的神情盯着我。
“我和悠离的感情不是你可以理解的。”
“行吧,看起来是碰到了你的逆鳞啊,那我就不多问了。”巩圭抬起双手,摆出投降的姿势,“还有放你鸽子的事情我也一并道歉,不好意思啦。”
“我也不是特别生气。”
说虽这么说,但我刚从图书馆走出来的时候的确气炸了。
“既然你不在意那我就接着说,你跟可零姐熟络到了什么程度?”
“我就一毕业生,能和御宇堂堂主熟络到什么程度?”
我认为自己的反问恰到好处。
“但你的男友刚才说了,他到这里开店是有理由的,而这个理由和我有关。”
我内心略带震惊,没想到巩圭的听力这么厉害,隔着几扇墙都能听完我和悠离的对话。
“那你也应该听到了,我跟这件事无关,所以你问了也等于白问。”
“那行,你和可零姐的关系怎样都无所谓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他又饮了一口咖啡,“那我换个问题,你知不知道‘异常’?”
听到“异常”这个词,我的心头一震。依照我友人的说法:传说故事、虚构现实以及各种意念的具现化,被统称为异常,而曾为异常的我自然也属于其中一份子。
“话题真是尖锐。”我哼了一声。
“看来你知道啊。”巩圭紧咬不放。
“嗯嗯嗯,我知道,行了吧,听到这个回答开心吗?”
“不,我只是从你身上感受到了异样的气息,自从我干掉那个杀人魔之后,这种敏锐的感观就一直在体内无法消却。”
“干掉杀人魔?”我的心头再次一震,“这种事毫无防备地跟陌生人讲真的好吗?”
“没问题的。”他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直觉告诉我你是值得信任的人。”
话毕,他又补了一句:
“虽然你胸很小。”
“后面这句话是多余的啊!”
这种有话直说的性格肯定会招惹很多女生,我猜这家伙的女人缘绝对差到爆。
“霏霖,女孩子动气对身体不好哦,来,你的牛奶咖啡。”
从厨房踱步而来的悠离将咖啡杯端到我面前,还好他及时阻止了我,不然我的淑女形象必然会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看这本书吗?”悠离离开之后,巩圭捧起《光射万景》问。
“我怎么知道......”跟巩圭对话,总觉得他带有些许天然属性。
“我遗忘了很重要的人。有一个人让我从逃避的束缚中解脱,但我却遗忘了她的姓名;有一个人以己身的死亡来证明幸福的微不足道,然而我却连她的细节都想不起来。”
“啊啊,这就是所谓的健忘吧。”我点头道。
“当我在图书馆看到这本书的时候,遗忘的记忆突然拾回了一点,那时候我的兴奋简直难以言喻,比数学考了满分还开心。”
“嗯......”我敷衍地应了一声。
“而且有时候我会想,难道除我之外的人都是外星人吗?他们都是披着人类的外壳,合伙欺骗我这个唯一的真正人类。”
说罢,他放下书,郑重地问道:
“不好笑吗?”
“你以为我的兴趣有多低级啊,这连笑话都算不上。”
“难道我的原创笑话都不含笑点?!”
“实话实说,就是这样。”
他好像深受打击,一蹶不振地倒在沙发上。
真是奇怪的家伙,和刚才严肃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我把杯里的咖啡和牛奶搅匀,接着小饮一口,果然,悠离也只有在泡咖啡这方面算得上是有才能。
就在我和巩圭互相沉默的时候,大门处的门铃突兀响起。看来是来客人了,我朝走廊那边偏头,想看看有资格走进这家咖啡店的到底是何许人也。
我的视线首先定格在对方的双马尾上,皇冠配饰的发夹将两边的头发束起,并把对方可爱的面容衬托得相当完美。贴身的黄T恤里面大概有件遮胸的背心,其下的牛仔短裤、黑袜和白运动鞋则是年轻女孩万年不变的时尚搭配。
“请问,兔子先生在吗?”
柔细的音色将同为女生的我都给捕获了,只不过我很疑惑,这位小妹妹口中的“兔子先生”到底是什么?难道是指兔子玩偶?
“兔子先生来咯!”
听到熟悉的男声,我和巩圭一起把视线投到走廊尽头,发现了戴着兔子头套的诡异男人。
“你的男朋友移情别念了。”巩圭指着那个“兔子”道。
“别跟我说话,我不认识他。”我别过头,现在看来进入这家店显然不是明智之举。